江湖海2012年自选诗20首

江湖海

江湖海2012年自选诗20首
马头山高人
马头山代代出高人
两三个，四五个
有微恙，足不出户
捧线装书，悠悠吐气
个不高，从眼镜框上方看人
千里外的地震
万里外的坍楼，飓风
朝廷和天宫的动静
全都了如指掌
你看这里，这里
还有这里，主要是这里
五百六十七年前
已经写得明明白白
边说边把线装书抖得沙沙响
不多的高人
像马头山一条静脉
后来寂寞
后来一个接一个升天
后来马头山的孩子
一出生就老了
马头山邪事
少小离家老大不回
乡俗早淡出心间
撰小文涉吾乡邪事
久久难以完篇
恰逢老父从老家来
正好向他问一问
他屈指数出这么几件
三条黄狗结伴上树
全村母鸡学公鸡啼鸣
五只猫头鹰发婴儿哭声
发生在不同年份
每次带来灾害
大水，烈火，崩山
人畜死伤惨重
我说这些可以算
可更邪门的是我发现
石头山里出来的人
居然有好些个弯腰的
马头山艳事
还是很久很久以前
马头山人万事淫为首
香艳事层出不穷
多半发生在麦子地里
大姑娘出轨小寡妇偷情
叔嫂通奸翁媳乱伦
隔三差五出一起两起
麦苗青时是垫
常被压倒好大一片
麦苗高时是帐
没起风青纱帐也晃得厉害
村里人村外人津津乐道
马头山艳事可写成拍案惊奇
高人分析来分析去
认定麦粒过于硕大饱满
形状酷似完美的女阴
成天以麦裹腹的人
欲从心头起色向胆边生
后来他们去了远方
后来田地里长满烟囱
后来我回乡见到几个遗老
盯着杂草野稗发楞
老人忆某年洪水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谁把天幕捅出大窟窿
陆地很快成为汪洋
爬上高山顶的人
身体内依然洪水滔天
忽然间白光一闪
大水刚好盖顶的山丘
两条巨蟒交缠做爱
构成波澜壮阔中
最为撼人心魄的部分
蛇相附，快脱裤
静默中长者一声长吼
男女老少宽衣解带
尿水从山顶汹涌而下
笔会
听说是名家笔会
我算凑数的
住地也称大观园
有红楼而无梦
信步西林河
满眼圆滑的卵石
园子里走走吧
六十口温泉
瞪热气腾腾的眼
每口都想泡我
风老不消停
大而无当
形式主义的完整
风是空洞的
可站在它的立场
什么样的实物
又都是窟窿
麻雀惊飞了
今天是大礼拜
教堂的人可能不少
寺院的人也挺多
香港黄大仙庙
香炉前烟雾缭绕
我五岁女儿观察一会
突然发出脆喊
好香！你们快让让
我也要进来烧烤
喧嚣骤止
善男信女猛然回头
这一惊吃得不小
麻雀都惊飞了
和史诗同生
妈，今天是您的生日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
重读阿赫玛托娃
看到她深邃的眼睛
和您的一样美丽
我读《安魂曲》
她壮阔书写死亡时
您来到人间
比所有婴儿更为纯净
如此安静的午后
我真看见那一瞬间
几乎要叫您一声女儿
尽管我知道
又过了二十五年
阿赫玛托娃写《圣诞时光》
您生下我
肖申克的救赎
他把兜里仅存的五块钱
买了盗版碟《肖申克的救赎》
他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
在破电脑上看一遍，又看一遍
他关灯，关电脑，放下窗帘
房间黑得就像真正的牢房
他抽泣，而后纵声嚎啕
哭到另一个自己飘出身体
他看到他手握铁锤牙关紧咬
像安迪那样在厚壁上凿洞
他看到他进入到渐深的洞中
窗外天朗气清人欢马腾
被碟片感动的他，凿壁的他
这同一个人竟又各不相同
此刻却面向相同的方向
是对立面。关于凿穿厚壁这样
需要日积月累长年坚持的事
我目前无法作出判断
博导
小学没毕业的大老板
鼓起荷包请一个同学喝酒
小学同学带来他的中学同学
中学同学带来大学同学
大学同学又带来硕士同学
硕士同学带来博士同学
博士同学带来博士后同学
三个小时的夜饮
老板坐在主席位口若悬河
有时像个中学老师
有时则像个大学教授
讲到精彩的地方
俨然一个博士生导师
便宜
如一种默契
多晚回家
小区门口都猫着
那个卖水果的女人
大多是苹果
也有过昂贵的樱桃
所剩不多，几近溃败
我每天全要了
随口说，便宜点哦
女人裂嘴笑笑
十斤呢，算九斤好了
收钱收秤收筐走人
有晚我妻子下楼
听一门卫对另一个说
一栋那个眼镜啊
斯斯文文
就爱贪点小便宜
买水果从不按足秤给钱
妻子夜色中裂嘴笑笑
吃力地把我
几天买的二十斤烂苹果
十斤烂樱桃
放进垃圾箱里
遗物
手表在走，在走
亿只乌鸦张翅
手表在走，在走
万座高山空静
手表在走，在走
时间的指尖
历史虚拟，盲聋
生命的大句号
圆满，缔造伤痕
天崩，地裂
手不见。表在走
体温和气息
恒在，回旋，轻响
和时空拧巴不清
在我枕边走了二十年
梦中听像心跳
醒时听仍像心跳
母亲戴过的
惟一的表
我所珍藏的
惟一遗物
睡觉的事
我睡中间
隔开一对亲爱的母女
妻睡中间
隔开一对深爱的父女
女睡中间
隔开一对恩爱的夫妻
有了女儿后
怎么睡觉是个问题
照理说
算不上什么事
实际上
构成我家最大的事
回忆一种
走在厚土上
步态迥异
打水的母亲
行到山泉井边
木桶落水的瞬间
倒影犹如一道
站立的水波
曲曲弯弯弯弯曲曲
伸向水底的苍天
寻找礼物
有时，我到一个大城市
走过中山路，人民路、国庆路
都是些硕大的街道
走到双脚发软
仅只是给女儿
寻一枚最小的发夹
机场卧在教堂身边
新梅得哈尼教堂
座落于亚的斯的北部
是非洲第二大教堂
亚的斯国际机场
卧在新梅得哈尼教堂身边
是非洲最有名的机场
礼拜天
我路过教堂
首先听到唱诗
而后听飞机起飞
飞机轰鸣声
像唱诗拖出异样的尾音
面见李白
诗人到长安，未必要见
皇帝，大臣，宫女
以及那些兵俑，马俑
会会李白是必须的
大雁塔北公园
我见到雕塑高大的李白
我和他单独待了一会
心中涌动比共鸣更多
或与共鸣不一样的东西
我想如果不是我的心
停止了跳动
那一定是李白的心
跳得很欢快
我的头不见了
叔叔，你的头不见了
耳边响起童声
恰好碰上世界末日
我这惊吃得不小
其时，健身器材卖场
我正闭目享受免费按摩
立马睁眼，定神
身旁站一个小男孩
指我对面的镜子
眼睛里蹦出几缕惊讶
卖场不止一面镜子
反射，折射，光怪陆离
从正对我的那面看
我身体肩部以上消失
怎么不见了头
头不见怎么是孩子发现
我不求甚解
仅能肯定与末日无关
陡峭
用陡峭形容山崖
我还是山里娃
迷失城中
满目壁立千丈
始知山势再不平
都老实拙朴
脓汁的虬舞里
命运让我见识了
啥是真的陡峭
这样的险词
除了都市人心
无他物配用
  
我欠得太多
圣诞之日
我遭遇魔鬼
有人盗我QQ
骗我好友
中午开始电话不断
声声关切
两位远方朋友
已经给“我”汇钱
其中一位
上月和她争论
我本已心怀歉疚
这回雪上加霜
太阳西沉月上东山
我独行江边
感到自己欠得太多
感到人世间的每个人
都是我的债主
好看
只一夜功夫
西伯利亚
驾驶风
大摇大摆来到
我住的南方
显然
我想和你说的
不是这个
我刚穿过急诊室
走廊边椅上
好多孩子
偎在妈妈怀里
吊着药水
退烧贴下面
大眼睛
真的好看

江湖海

有些前面发过。作为年度小结，从一年创作的300多首诗作中精选20首，献给爱诗懂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