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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
2007年6月21日,夜里11点半
南京新庄立交桥边,景观灌木丛中
有人在洗澡,她是谁
她当然不是衣冠楚楚文明道德的你
她是一个沿街收破烂的外地人,六月的南京
煎熬每个人的肉身,她已经几天没洗澡
她确实必须洗一个澡,需要在洗澡后
重新散发体气,散发作为一个文明人的气息
她还年轻,她是女人,跟你一样
怀抱爱美的天性,怀抱天生美丽的乳房
你不能昧着良心说她臭美不文明
当她含羞从灌木丛中探出头来,手牵孩子
等她的丈夫,等她的丈夫从远处打来清凉盆水
当她羞于看见你的时候,你应该害羞
你不能昧着良知说她丑陋无廉耻,扪心自问
该羞耻的那个人,难道不应该是你和我
而当我们围观的时候,这个午夜
这个午夜的街景,这个夜间明亮的城市,就这样
以一种全民的方式敞开并展示:它正溃烂着
一个年轻女人伤口上,流动新鲜的血液
她赤裸着她无可控诉的痛苦,藏身白夜,藏身灌木
而城市——他人的城市里,灯火辉煌
照亮她藏身的暗处,裸体,耻辱
灯光下的眼光和语言闪着恶毒,像噬血的蛇信子
灯光中她失去保护,像拾荒者走在夜路
当如家的宾馆,对对红男绿女蛇一样
互相缠绕,像不知羞耻的鸳鸯在露水上游弋
所有的戏子和戏子们的戏在院子里狂欢到达高潮
当大都市某路某连的好战士嘴含酥糖手握酥乳
霓虹灯下,是任意享用的美酒和猎物
所有的幸福和幸福的人们正在房子里蜜月偷欢
南京新庄立交桥边,一对夫妇和他们的孩子在洗澡
在溃烂的文明中,穷苦人正在生活
那里有着无比纯洁无比朴素的命运的实录
当然,与此相伴,还有生命的苦难,卑微,耻辱
请听听丈夫的说话:不想被人发现了
还招来警察,实在是丢死人了
我说兄弟啊,其实,要说丢人
应该是这个自称文明的社会,国家和城市
是这些自称文明人的过路者,围观者和警察
自古道:肉食者鄙,好事者多
这世界是他们的,这羞耻也是他们的
自觉丢人和蒙羞的兄弟,还有你年轻的妻子和孩子
我不想叫你回到乡下,洗掉城市给你一身的污秽
蛙声如水的凉夜,你一定会环顾四壁,毫无睡意睡去
我想告诉你,兄弟,在没有为你的洗澡考虑的城市街头
你可以试试找到厕所,这间专为人类遮羞的屋子
里面或许有可以洗澡的水,虽然空气臊臭
但毕竟聊胜于无,兄弟,最要紧还显咱们也文明道德
当然也许有一天,政府可能会关闭厕所,谢绝你们
不让你们不交钱,不让你们免费
洗掉你们身上的汗水,泪水,屈辱
就像这个世界,总把罪恶当成文明成果,置顶展示
那么,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兄弟
你要变得坚强和勇敢。你就回到立交桥灌木丛中
高声歌唱。你要面对路人和警察庄严宣布
我们走投无路。我们在大地的家园上
我们在星空的屋宇下,我们必须洗澡
让我们和景观灌木,和这些从自然中被剥离的事物
一起缅怀,一起追慕,一起走进
人类的赤身裸体,雨水中经受的苦难和幸福
让拾荒的人和景观灌木一起说
我们需要洗澡
欢迎所有需要洗澡的人们一起加入
2007年7月2日
据说,南木老师最是喜欢这首的。生活高于文学,而祈望诗歌绿化生活,这是老师所致力追求的。我钦敬的是老师的自得和随遇。老师的才情和智慧是挖掘不尽的,从《我的教师生活之一堂逻辑课》、《我的教师生活之中夜之思》到《一时之感》、《腐败的土地》,再到《六行诗》、《十四行诗》,还有诸多的新闻诗、赏图诗、临屏诗,老师是说不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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