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园》第八章

李勤

　　出乎紫蕙意料之外的是，有一个周日上午，紫蕙正埋头写作，段艟气喘喘地来告诉她，有个女人（可能是赵远涛的老婆）在街上拿着一本《渔火》，在大街上向人打听紫蕙的姓名、住址，他和文学社另一成员蔡宇然刚好路过，有人就指着说是跟这些人一起的。现在，蔡宇然留在那儿应付那女人，他骑自行车先来通知紫蕙作好应对这个女人的准备。
　　紫蕙心里叫苦不迭，深叹这女人真是不简单，竟能想出这样的招数！只好对段艟说，既然她想得出拿《渔火》在街上问人的办法，拦肯定是拦不住的了，只有赶快带她到这里来，别让她在街上闹得满城风雨。
　　紫蕙脑筋急转，明白这女人一定是将自己当成威胁她婚姻的第三者了，要怎么消除这误会？最快捷有效的方法，就是让她相信自己已有对象。于是，紫蕙找出一张伍柏西装革履、气宇轩昂摄于省城风景区的彩照，压在台玻下醒目位置。她要让这张照片传达这样的画外音：我有出色的男友，不稀罕你的老公！然后，她烧水泡茶，暗自调节情绪，作好“应战准备”。
　　赵远涛老婆来了，站在门口冲紫蕙问：“赵远涛是住在这里吗？”
　　紫蕙脑袋“轰”一声，暗叫：好家伙，摆明是吵架来了！但她迅即沉住了气，十分平淡地正面回答：“赵远涛在岬西医院。这里是海岬初中。”
　　赵远涛老婆大概是没料到紫蕙竟然是这种态度作这样的回答，一时愣住了。
　　紫蕙看到她双脚扭动，想走又不甘愿，就温和地说：“你是赵远涛的老婆吧？请进来坐！”把她请进来，让她坐在自己平时坐的靠背椅上，自己则坐在小竹椅上泡茶。
　　赵远涛老婆显然并非擅长交际的人，扭着手指头，对着紫蕙坐得局促不安。紫蕙端起一杯茶，嘴里说着“请喝茶”，但并不递到她手上，而是放到办公桌上那照片旁边。赵远涛老婆转身去端茶，眼光落到台玻下的伍柏照片上，显得很吃惊，把茶杯凑近嘴边，又瞄了照片一眼，等不及把茶喝完就放下了，说：“我走了。”站起来身要走。
　　紫蕙连忙开口留她：“既然来了，就多坐一会，聊聊。”
　　赵远涛老婆又坐下，再去拿茶杯，眼光还是粘在照片上，终于问：“这是你兄弟？”
　　紫蕙回答：“不，那是我朋友。”
　　赵远涛老婆直奔主题：“是对象吧？不在本地？”
　　紫蕙心里暗笑，绕过了第一个问题答：“以前知青场的朋友，现在省城工作。”
　　“长得很俊，和你很般配……我，我有事，真走了。”赵远涛老婆说着，慌忙起身走了。
　　紫蕙本想与她好好谈一谈，帮她开解心结，但她既不肯逗留，也只好作罢。到了下午，蔡宇然和段艟几个人过来，说起赵远涛老婆上午在蔡宇然那里哭得震天动地，引得邻居们都来围观，还撩起衣服让人看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说都是赵远涛打的……

李勤

　　过了几天，紫蕙收到赵远涛老婆的一封信。这封信写得非常客气、礼貌，先是感谢紫蕙对她的招待，接着给紫蕙送高帽唱赞美诗，然后叙述她和赵远涛相爱、结婚的经过，着重强调了她一家对赵远涛的恩情，以及现在赵远涛负心不忠的表现，最后恳求紫蕙帮助她教育、挽救赵远涛，说若能劝得赵远涛回心转意、夫妻和好，她会一辈子将紫蕙当大恩人感恩戴德……
　　紫蕙无限感慨。赵远涛嘴里的老婆，是个没文化而又蛮横到不可理喻的女人。但紫蕙从这直接间接的接触中，却觉得这个女人不无智慧。能够凭一本《渔火》找到自己，就足以证明她挺聪明。见面第一句话虽然蛮横，却锋芒毕露，是挑起战斗的绝好引子，很有策略。见到伍柏照片即神态大变、抽身而退，转而给自己来这么一封信，更说明她不是一味撒泼的蛮妇。而在自己这里和在蔡宇然那里的不同表现，也证明她很能审时度势，在不同场合作不同表演。这么一个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和赵远涛过好日子呢？
　　紫蕙决定帮助这个女人。虽然自己在这纠纷中处于尴尬地位，但紫蕙没有忘记自己身为女子，义不容辞应该维护女性权益。
　　赵远涛再来的时候，紫蕙很严肃地和他谈起了他的家庭矛盾。赵远涛已经从段艟和蔡宇然他们那里得知了老婆来找紫蕙的事，他先是对紫蕙道歉，因自己的事把她卷了进来，同时也就老婆说他殴打她一事作了申辩，说他并非单方面行使暴力，而是不得已自卫。他说起老婆如何不管不顾地随手操起锄头扁担就往他身上砸，曾经将他伤致两个星期下不了床的惨状。紫蕙不为所动，亮出她难得一见的口才，不容置辩地论证——当初老婆对你有恩，你们是自由恋爱而结的婚；现在的矛盾即使双方都有责任，但你作为有文化、条件优越一方，应该自动尽力去化解矛盾、改善关系，而不能尽想着逃避或摆脱。她连珠炮击，说得赵远涛不得不承认确实未尽全力去挽救这段婚姻，答应回去后想办法与老婆进行沟通，改善关系。但道理容易说清，生活的纠葛却难以解开。赵远涛的努力终告失败，他和老婆的战争还是在持续并逐渐升级。
　　紫蕙冷静思考之下，觉得无论这对夫妻将来如何，首先要确保自己不是促使其破裂的一个因素，而赵远涛和自己虽然并没有什么暧昧关系，却不能说毫无关系。如果他们夫妻和睦、感情很好，那么赵远涛与自己或别的女性朋友有所交往都无妨，但当他们夫妻关系恶化、天天吵闹之际，对自己这一份欣赏，只会加剧对他老婆的恶感，那么即使自己再无辜，也难辞其咎。于是，她决定亲自摧毁赵远涛对自己的这份欣赏。她开始对赵远涛发狠，不但说话时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对他的所有作品也无不横加挑剔，甚至煞费苦心地写了一篇评论，把他的《咏兰十二首》横挑鼻子竖挑眼地乱批一通。果不其然，一段时间下来，赵远涛就吃不消了，对紫蕙由好感变成了反感，很快形同陌路了。
　　这一事件虽然及时处理了，但紫蕙还是非常懊恼。因为，紫蕙虽然一直对异性保持高度警惕，壁垒森严，却一直坚信异性朋友之间可以存在纯洁的友谊，真正彼此欣赏，可以深入交谈的，即使有一时半会的朦胧情感，也可以通过努力纳入正轨，而成为互勉互劢、同舟同济的知己朋友。而现在，却不得不屈从于世俗的压力，将在海岬镇难得的一个可以交谈的朋友强行隔绝了。
　　但紫蕙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焦头烂额之际，段艟竟然也来凑热闹，而且一开闹就不可收拾，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第八章完）

吹沙寻石

留个脚印。问好楼主。

李勤

问好楼上的，多来，多批。

范源

如火如荼的《渔火》岁月，唤醒了多少沉睡的心灵？

李勤

如火如荼的《渔火》岁月，唤醒了多少沉睡的心灵？
范源 发表于 2011-6-17 11:51

    哈，差点把我自己感动了。谢谢。

刘苏红

艰难的文学跋涉。

李勤

艰难的文学跋涉。
刘苏红 发表于 2011-6-17 23:35

谢谢苏红。
那个年代，做什么都很艰难。

阳暖

曾经的青春岁月，曾经的少年情怀。

阳暖

星星“渔火”，可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