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梦延长（长篇小说，已载完）

李勤

98

　　一时之间，他对志宏深为同情。
　　同时，一股神奇的活力，回到他的心间，他感到浑身充满了喜悦。
　　人都是极端自私的，不是吗？无论别人是怎么痛苦，只要对自已有利，人还是会暗自庆幸!
　　他抑制着自己的喜悦不要流露出来，强迫自己说一些安慰的话，然后他就告辞了。
　　既然钟志宏发现自己是对错了号，那么，林莺心里爱着的那个人，真有可能是他曾炜!
　　如果他能得到林莺的爱，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多日来，他第一次展开了眉头。
　　他的眼里，又是到处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了。
　　他的心里，填满了林莺——林莺的眼神，林莺的笑声，林莺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心里活龙活现地重演。
　　他感到苦尽甜来的幸福。
　　这一刻，他忘记了曾珏，忘记了陈丽娟，忘记了钟志宏，忘记了整个世界！
　　因为，林莺就是他的全部!
　　
　　也许是老天爷太嫌恶曾炜了，容不得他有一时半刻的欢乐。
　　没容他去找林莺证实他的胜利，一个电话就像冰雹似的将他打得头破血流。
　　杜茜告诉他，陈丽娟已经停止了呼吸。
　　本来，陈丽娟的生与死，对他已没有多少刺激，但是，她这一死意味着他又要熬过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等他赶到医院，陈丽娟已被转到太平间。
　　她那死不瞑目的脸，令曾炜不敢正视。
　　不错，如今她是沉默了，她不会再和他争辩，不会再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无论如何，他和陈丽娟的恩恩怨怨，已告一段落•
　　他也清楚，相对他而言，陈丽娟才是一个真正的悲剧人物。
　　是的，对于她，他将负疚一生l
　　但她的悲剧，难道能全怪罪到他头上吗?
　　假如她不是那么一种性格，假如她采取了另一种方法，他们的关系也可能会是另一种样子?
　　但他知道世人是怎样看待他和陈丽娟之间的关系的，他知道任他怎么说都无济于事。
　　他无法装出悲哀的样子，尽管他内心很痛楚。
　　但他只有痛苦，没有哀伤。
　　在陈丽娟尸体火化的这一天，曾炜觉得无论如何都要通知曾珏到场。
　　在遍问曾珏的同学朋友都没有结果之后，曾炜认定了曾珏单位的领导穷追不舍。
　　曾珏单位的领导迫于无奈，撬开了曾珏办公桌的所有抽屉，终于找到一封信。
　　信写得很简单，只说她厌倦了这种平淡的生活，决定辞去这份工作，北上去参加随便哪一个漂流队。
　　信中说，如果她的妈妈死了，拜托单位的人替她送上一个花圈。
　　信是一个多星期以前写的，没有透露她的行期，也没留以后联系的地址。
　　而对曾炜，她只字未提。
　　当然，她也没提到钟志宏。
　　她显然已把这两个原本最亲近的人从心里抹去了，一丝痕迹都不留。
　　

李勤

99

　　这封信，把曾炜的心完完全全地粉碎了。
　　曾珏，竟是这样的不告而别，离他远去。
　　她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假如说，她妈妈的死，未让曾炜尝到悲哀的滋味，那么，现在，她是加倍索赔了。
　　曾炜感到，自己的灵魂儿悄悄地离开了他的身体，但又无处可去，只在半空中游荡……
　　曾炜突然强烈地希望自己能大病一场！
　　病倒了，他起码可以不必接触那些充满敌意韵眼光。
　　但他既然身为陈丽娟的丈夫，他便必须支撑下去。
　　丧事基本上是教育局主持操办的，曾炜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傀儡。
　　整个治丧委员会的人，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都对他视而不见似的自作主张。
　　而进进出出的人们，则大都在他背后指指划划。
　　芒刺在背，他也只好强忍着。
　　他似聋似哑。
　　人们的议论，如一阵风吹过，已不能刺痛他了。
　　他已麻术。
　　只是，他在内心里愤愤地想：一家子的事应由一家子去解决，为什么人们要那么多管闲事呢?
　　为什么那些不明内情的人要那么武断给别人下结论呢?
　　送走陈丽娟的亡灵，曾炜闭门不出，把自己整整关了一个星期。
　　没有人知道他这一个星期是怎么过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他游遍了十八层地狱!
　　以前，因为陈丽娟的存在，他曾怕过回家。
　　他怕她那一双锐利的眼睛，怕她看穿他的一切隐秘。
　　他更怕她那一副伶牙利齿，她常常会将他“咬”得痛不欲生。
　　如今，她是走了，她永不会再来!
　　但是，空洞洞的房子里，似乎到处都有她的眼睛，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窥视着他。
　　而且，静寂无声的空间，似乎时不时的会响起她那令他发狂的冷笑和诅咒!
　　他深知她死时是不甘心的，她更是恨他的一。她之所以死不瞑目，就是因为她死之前没能痛痛快快地咒骂他一顿。
　　那么，她是带着对他的诅咒走进另一个世界的?
　　想到这一点，曾炜就毛骨悚然。
　　、但更大的悲痛，压倒了他对陈丽娟的恐惧感。
　　以前，令他对这个家有所留恋的，就是女儿曾珏。
　　曾珏，她曾是那样一个好女儿！
　　但如今，她也抛下他远走高飞了。而且，她也是带着对他的恨走的！
　　这比陈丽娟的死更令他痛苦万倍。
　　如今他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一个人守住一屋子的死寂，他细细地想着他的婚姻和家庭生活。
　　他认识到，他的婚姻，完全是个悲剧。
　　而这悲剧，主要责任在他。
　　如果他不是在婚后还念念不忘晓虹，陈丽娟不会伤心而至冷血。
　　如果他曾试着用心去爱陈丽娟，未必她就不肯软化。但他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他结了婚，却并不将心放在妻子身上，而要在心里另展一番风流?
　　为什么他身为作家，却不知道像他这种双重人格的生活，会给身边人带来伤害?
　　还有曾珏，他平时只顾欣赏她的开朗、活泼，却忽略了她柔韧不足的缺点，她一向偏袒爸爸而漠视妈妈，他也不加纠正，反而沾沾自喜。
　　实际上正是他误导了女儿，他教给她偏激!
　　至于曾珏和钟志宏的恋爱悲剧，则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李勤

100

　　不管他多么不愿意承认，他还是无法否认事实。
　　最可悲的，也是曾珏最终不肯原谅他的，也许是她曾经那么支持过他和林莺！
　　而那悲剧结局，陈丽娟曾经预先警告过他们。他不肯听，曾珏也不肯听，她和他总是站在同一阵线上。
　　而最终，曾珏受了伤害，她竟伤得那么重，而且是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受的伤害，这叫她怎么受得了呢？她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孩!
　　曾珏的创伤，与其说是为情所伤．倒不如说是自尊心受伤。她秉承了她妈妈的那一份争强好胜的性格。
　　钟志宏说发觉她像绝了她妈妈，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曾珏有她妈妈的那种得理不让人的固执，有她妈妈那一种不服输的好胜心，但却少了她妈妈的那一份冷静和理智!
　　如果是陈丽娟碰上曾珏那种情况，相信她不会采取曾珏的那种做法。
　　相比之下，曾珏少了一份理智，多了一份刚烈，这样，她就更快地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如今，曾珏不知怎么样了?
　　一个年轻女孩子，独自在外闯荡，谁知道会碰上什么事呢?
　　曾炜不能不记挂，不能不担忧。
　　他想起应该去登一个寻人启事，顺便也告诉曾珏她妈妈的死讯。
　　他不知道，当曾珏看到他的寻入启事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她会哭吗？抑或只是冷笑——就象她妈妈惯常所做的那样？
　　或者，她根本连看都不细看，就不屑一顾地继续走她的路?？
　　又或者，她会回来？她若回来，不知肯不肯认他这个爸爸？
　　不，她恐怕是再不回头了。
　　她毕竟是她妈妈的女儿!
　　但她本来也是他的女儿呀，她也应秉承了他的性格呀！
　　若她像他，她应该回来吧？她回来之后，应该认他，也许还会和钟志宏破镜重圆呢！
　　但自己是这么一种人么？
　　他自己也怀疑，他对自己已没定论。
　　他就这么陷在忏悔和猜测中，沉沉浮浮地梦游似地过着日子。
　　无论怎样痛苦，无论怎样郁闷，他却不会自杀，也不会发疯。
　　无论如何，他是一个成熟的中年人，他是应该能够承担一切的!
　　何况，在地狱之上，还有一个天堂!
　　在天昏地暗的痛苦折磨中，他也还会时不时的想到林莺。
　　而一想到她，他就像看到了前途，看到了光明。
　　她是他的梦，而且是一个好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台湾歌星郑智化的这首《水手》，这些天来一直陪伴着他。
　　哼起这首歌，他真的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说得多好啊，至少我们还有梦!而梦，总是能给人带来些意外的惊喜。
　　熬过了痛苦的一个星期，曾炜好像经过了一次洗礼似的，他自己都觉得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就像从废墟上站起来了，他决心丢掉以前那一份懦弱和犹豫，像个男子汉似的活着。
　　是的，他决心伸手向生活索取，索取一份爱情。
　　

李勤

101

　　他决心重建后半生。
　　既然他这一生从未享受过真正的爱情的滋味，那么，他现在要好好地享受一下了！
　　至于世人的眼光，他不再介意。
　　既然人们已经视他为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他又何必那么严于责己呢?
　　他打开了屋子里的所有门窗，放走原有的一股霉气。
　　他更是为自己刻意修饰了一番。．
　　他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似地充满了一股异常的活力。
　　如果陈丽娟地下有知，她会为此而呕血再死一次!
　　然后，曾炜给林莺打电话。
　　打了好多次，都没有找到她，但他已下了死决心，他不再那么轻易放弃。
　　终于，林莺的声音又悦耳地送进了他的耳朵。
　　“曾老师，你在哪里？你好吗？”她还是温柔地问。
　　好像外间的一切变化都不能影响她似的。
　　曾炜真的佩服她这一种定力。
　　没有多少女孩子能够做到像她这样!
　　“我在家里。我想请你来一趟，方便吗?”他简捷地说。
　　“哦，去哪里?”林莺似乎顿了一顿。
　　“就来我家里，怎么，不敢来?”他用上了激将法。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我恐怕一下子走不开。眼下我正忙着。”林莺为难地。
　　“不急于一时。什么时候有空，你就过来吧，我这几天总在家里。”
　　“好吧，有空我就去。”
　　“我等你！请别让我等太久!”曾炜叮嘱道。
　　“就在这一两天，好吗?”林莺似乎在下着决心。
　　“好，再见!”他主动挂断。
　　是的，他是下决心破釜沉舟，一决输赢了!
　　梦想成真，或是梦幻破灭，即将知道。
　　他想，他还是颇有胜算的，他想到她眼里的那一份柔情。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等待林莺到来的空档，他振作精神修改完林莺放在他这里的几份稿件，他将这当作是自己给她的一份礼物。
　　然后，他居然能够抛开杂念，集中精神，写出了一个短篇小说。
　　他将自己的悲剧和陈丽娟的悲剧，经过升华，写成了作品。
　　在这篇小说中，他将自己的反思和感悟揉进了情节里，他没有给自己辩护，没给自己粉饰，他赤裸裸地暴露出自己虚伪、丑恶的一面，也给予了严厉的批判。
　　他相信，这篇小说是能够感人的，也可以给读者一点启示。
　　就像能掐会算似的，林莺在他小说写完的当晚就来了。
　　曾炜的激动，自然溢于言表。
　　她的到来，令他感到胜利在望。
　　她用她的行动，证明了她对他的重视。
　　是的，世上一切都会变，只有林莺不变！
　　他给她冲了一杯浓浓的咖啡。
　　端给她的时候，由于激动，咖啡溢了出来，烫到了他的手。
　　他居然没有感到痛，他的心盛满了喜悦和兴奋，已经容不下别的感觉了。
　　

李勤

102

　　“本来早应该来看你的，因为忙，一直拖着，很对不起！”林莺不很自然地解释。
　　“别提这些!我将过去和现在斩断了!”曾炜决断地说。
　　“斩断？斩得断吗？”林莺好奇地。
　　“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只看你有没有决心！”曾炜愉快地感觉到，心里又是灵感泉涌了。
　　他虔诚地将他改好和写好的稿子呈献在林莺面前。
　　林莺看稿，一时无话。
　　曾炜心潮起伏，不断酝酿着情绪，准备作最后的冲刺。
　　他既然选择了这样一个时刻，这样一个地点，来让自己表白爱情，就足以表明他已下了最后的决心。
　　他不再怕。
　　他不再怕世人的眼光，也不再怕陈丽娟的看不见的鬼魂窥视。
　　他此刻就像一个酒徒似的盲目，什么都敢做。
　　他竭力维持着自己的这份勇气。
　　林莺看完了稿子，她眼睛潮湿了。
　　“太惨了，你怎么那么忍心?”她说。
　　“你是指？”曾炜不明所以地问。
　　“你这篇《活在地狱里的人》，主人公的命运太惨了，看了让人觉得人生很可怕!”
　　“人生本来就是如此，又何必费心去粉饰呢？”曾炜的思路，不由地跟着她走，暂时忘了自己的心事。
　　“有些悲剧，是可以避免的，你为什么不给他们一条生路呢？”林莺说，似有责怪他太狠心的意思。
　　“路要靠读者自己去寻找。作家不是救世主!”
　　“唉!我总觉不忍!”
　　“那么，你就给我一条生路吧!”福到心灵般，他突然就说出了口。
　　“曾老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林莺惊疑地。
　　“林莺，难道你真的不懂我的意思？”
　　“真的不懂，你知道，我是很笨的。”林莺笑，但笑得勉强。
　　“我以为你是懂的。”曾炜有些意外，也有些失望。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你给我好多好多。我也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也许会令你失望。”林莺好像在作自我检讨。
　　“不，我不是指这些!”曾炜烦躁地打断了她。
　　这种烦躁，在他和林莺相处中，还是第一次出现。
　　“曾老师，你奄些炳闷吧？让我来为你唱一首歌，好吗？”林莺温柔地问。
　　这句话，令曾炜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白活了几十岁，怎能如此浮躁?
　　什么事都是欲速则不达的，怎么忘了?
　　“好久没听到你唱歌了！我多么希望能经常听到啊!”曾炜感叹。
　　“唱哪一首呢?”
　　“《爱的奉献》。”曾炜点唱，不由心跳加剧。
　　“好，这世上是应该多点爱少点恨!”林莺说着，一甩头发，亮开甜软的歌喉，唱了起来。
　　沉浸在她的歌声里，曾炜感刭欲醉欲仙的舒适。
　　她唱完了，他还没从歌的意境中走出来。
　　于是，她又接着唱。
　　这回，她唱的是《醒醒》!曾炜惊觉地想，她不会是有所指吧?
　　他不由睁大了眼睛去看她，看到她并没有什么异样，她是那么尽情投入地唱着。
　　她又再唱《潇洒走一回》，歌声婉转动人极了。
　　等她唱完了，曾炜即递上一杯饮料，怜惜地说：“歇歇吧，别累坏了。”
　　“唱歌是一种享受，怎么会累坏了?”林莺脸上绯红，微有气喘。
　　“你还说你不累？别要强了!”
　　“累点没啥，只要你能开心点。”林莺看着他说。
　　

李勤

103

　　曾炜闻言心醉。
　　“我宁愿闷着，也不愿你受累!”他更温柔地说。
　　“你对我太好了!”
　　“怎么对你好都不过份，因为你本身就很好！”
　　“是了，曾老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林莺关心地。
　　“你帮我打算好吗？”曾炜趁机说。
　　“我？我能出什么主意？”
　　“只要是你的主意，怎么样我都愿听!”曾炜深情地说。
　　“假如我叫你去跳海呢?”
　　“你会吗?”
　　“很难说，我有时候是很恶作剧的。你不知道吧?”
　　“我倒很想领略一下你的恶作剧!”曾炜笑，笑得轻松。
　　“我当然不会叫你去跳海，你跳海死了，谁来指导我?”林莺正色道。
　　“啊，原来你是实用主义者!”
　　“人都是利已的，不是吗?”
　　“说得极对!那么，我应该向你收取学费了?”
　　“应该!你要什么样的报酬，请说!”林莺带笑道。
　　“我不要钱，也不要物。”
　　“那么，你要什么?只要我付得起的，我一定给。”
　　“当然是你付得起的，只是你不一定肯给我!”曾炜这么说，心都快跳出来了。
　　“究竟是什么?”林莺有点重视了。
　　“爱!”说出这个字，曾炜一阵头晕。
　　他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他是一个等候审判的疑犯，是死是活，全凭她一句话!
　　她会答应吗?
　　她为什么不作声?
　　曾炜抬头去看，却见她一脸煞白，呆若木鸡。
　　这是怎么一种答案？
　　是拒绝吗?
　　曾炜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
　　他心乱如麻，六神无主。
　　“意外吗？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一直没有勇气。我，我从见你第一面就爱上你了!”挣扎了一阵，曾炜终于一鼓作气地说出了心里的话。
　　“是意外，我真没想到!”林莺喃喃道。
　　“如果你没有心理准备，你不必现在就回答我。我可以等!”
　　“不必等，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林莺恢复了镇定。
　　曾炜凝神竖耳，就如聆听神谕。
　　“曾老师，我此刻的心情，但愿你能够了解!”林莺眼中泪光闪闪。
　　这是什么话?
　　曾炜惊疑，却没作答。
　　他不敢乱说话，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没想到，你有一天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林莺状似痛苦。
　　“我说晚了？以前，我总不敢说，我觉得我没有资格说出这个字，如今我已解放了，我可以爱也可以被爱!”他真心实意地说。
　　

李勤

104

　　“你不该说，永远不该说。”
　　“为什么？我爱你，相信你也是爱我的!不是吗？”
　　“我想你是误会了。”林莺摇着头，泪珠儿缓缓地落了下来。
　　“不！不是这样的！你一定是怕人们非议，你临阵退缩！”曾炜激动地叫。
　　他在心里说，一定是这样的，她是怕了。
　　自己也曾经怕过，犹豫过的，她一个女孩子，压力自然更大了。
　　一定要发挥三寸不烂之舌的作用，说服她!他给自己鼓气。
　　“爱情是伟大的，它可以战胜一切!只要我们真心相爱，相信人们终将会理解我们!”他继续按自己的思路说着。
　　“不，请不要说了!”林莺制止。
　　“或者你认为我老婆尸骨未寒，我们不该谈情说爱?”他转而又朝这方面想。
　　“曾老师，你知道吗？我曾经将你想得好神圣！我真愿意永远保留这份记忆！”林莺说着连声音也变了。
　　“我说过，我不愿意当神，我是凡人，我只愿作你的爱人!”
　　“你粉碎了我苦心保留的神话!真没想到，你竟像外面议论的一样!”
　　“你——”曾炜开始觉得不对了。
　　“原来你帮助我，真的是别有用心的!你真的对我有企图！”林莺一脸惧色。
　　曾炜就如一块烙铁，当头被淋了一盆冷水，“嘶嘶”冒烟。
　　不久，他就完全地冰凉了。
　　他就那么不肯置信地瞪着林莺，希望她能低头一笑宣布是闹着玩的。
　　“我真傻，我还以为是人们恶意诽谤！现在，是你亲口揭穿了你自已的真面目！现在我懂了，为什么曾珏会离开你！”林莺冷静地说着，一句句就像锋利无比的刀子剜着曾炜的肉……
　　曾炜真的呆住了，他一任她口开口闭地说着，似乎并不懂她这些话的意义。
　　林莺慢慢地站起身来，慢慢向门口走去。
　　“不!林莺——不!你不能这样走！”他嘶声地喊。
　　“那该怎样？”林莺问，那紧张的样子就像面对着歹徒。
　　曾炜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门铃刺耳地响了起来。
　　曾炜真不想动，但铃声固执地响着。
　　林莺打开了门，却马上就见了鬼似的发出一声惊叫。
　　“林莺，你这个女巫!你竟还有脸来这儿！””来人恶声骂。
　　那是钟志宏！
　　他就像恶魔似地拦在门口，吓得林莺连连后退。
　　怎么回事?
　　曾炜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钟志宏，你有什么事？”他问。
　　“曾叔，你还在做梦吗？”钟志宏问着，一步跨了进来。
　　

李勤

105

　　他脸上的伤痕，可怕的颤抖着。
　　“志宏，你说什么？”曾炜迟顿地问。
　　“你还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吗？你还嫌被她害得不够惨吗？”钟志宏指着林莺，激愤地。
　　真面目?
　　刚刚林莺还说过这个字眼!
　　“你自己看吧，看了你就明白了！”钟志宏不与他理论，丢给他一盒录像带，转身对着林莺又说，“你是够高明，够狠毒！你轻而易举地耍了他和我!你害得这么多人不死即伤!你自己还在那里猫哭老鼠!不过，我告诉你，你别忘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说完，钟志宏一阵风似的走了。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他的话更是突然。
　　曾炜看着林莺，她自钟志宏来了之后，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曾炜刚想找活来说，她突然猛醒过来似的抢步离开了。
　　她就像是在逃似的!
　　曾炜看着洞开的房门，反应不过来地怔着，好久才想到应去关上它。
　　刚刚过去的一刻，对他来说，是永世难忘的。
　　林莺拒绝了他，还骂了他!
　　她说她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她说他对她是别有用心，她说他对她有企图!
　　天啊，她竟如此糟蹋他对她的爱!
　　她将他的梦一举粉碎，粉碎得一塌糊涂!
　　此刻，曾炜是连悲哀都没有了。
　　他就那么软软地跌坐沙发上，瞠视着前面，前面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想知道。
　　世上万物，对于他来说，已全无意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曾炜的心才又一阵阵的痛起来。
　　这时他又有了知觉，他真痛恨这知觉——麻木多好，昏睡多好!为什么要醒来呢？既然醒来了又是无尽的痛苦！
　　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呢，他欲哭无泪地想。
　　当他睁眼四处观看，妄想证实这是恶梦的时候，他触目惊心地看到了钟志宏丢给他的那盒录像带。同时，他记起了他说的那句话——“你自己看吧，看了你就明白了!”
　　究竟里边是什么，可以让他明白呢？
　　怀着恐惧，他拿起它走向录像机。
　　唉，有多少天没看电视了？以致荧光屏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图象很快就出来了，原来是本地电视台拍的新闻节目。
　　马上他就明白了钟志宏让他看这盒带的用意——里面录的是电视台记者采访本市十大杰出青年候选人林莺和罗超的片断。
　　记者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林莺答：“我们是在竞选活动中认识并产生感情的。”
　　罗超补充说：“可以说一见钟情，相见恨晚。我们是猩猩惜猩猩，好汉惜好汉!”
　　啊，这个罗超，曾炜是认识的。他是本市有名的青年企业家，据说拥有家财达千万以上。去年，他同他的前妻离婚，一次性给了她八十万元，成为轰动一时的热门话题。
　　就是这么一个人物，掠走了林莺的芳心?
　　林莺的择婿标准竟是如此?
　　

李勤

106

　　突然，曾炜听到电视台记者提起了自己的名字!
　　记者问林莺：“前段时问有传闻说你同曾炜及钟志宏有着三角恋情，不知可是事实?”
　　“不，那是谣传，曾炜老师和钟记者都曾帮助过我，我很尊重他们。尊重并不等于爱，是吧?”林莺美目四顾，答话从容。
　　啊，她竟能答得如此天衣无缝！她竟能笑得这么好！
　　够了，已经够了!
　　曾炜“啪”地一声按下暂停键。
　　屋子里又陷于一片死寂。
　　装在电视里边的林莺，也许是离得远了，曾炜比较能够冷静地看她，于是他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真相来。
　　她是个说谎不脸红的女人!
　　她是个笑里藏刀的情场煞星!
　　怪不得爱上她的男人一个个倒霉，她却能青云直上!
　　是的，这一刻，他是恨她的。
　　他终于能够恨她!
　　他也恨自已，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看穿了她，而自己却总是睁眼瞎呢？
　　带着恨意，他再去回想自己同她的交往，便也看出蛛丝蚂迹。
　　是的，她从来没说过她爱他，她总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他自己去想入非非!
　　啊，多高明的手法！
　　多可怕的女郎！
　　而他，却痴痴地做着桃花梦，死到临头都不愿醒来。
　　她确是在玩感情游戏，她确是在利用他和钟志宏!
　　她的手法是多么稔熟啊，她不知玩过了多少次了?
　　曾炜突然地笑了起来，那怪异的笑声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他突然地想起了钟志宏的那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那就是说，钟志宏是起意要报复她？
　　唉，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深叹。
　　他硬生生地扭转了思路，又试着从正面去理解她的行为和话语。
　　也许，她真的是从没想到他会爱她，一直都只当他是个老师，只当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这样一想，他又得到了些许安慰。他又好受了些。
　　人啊，总是那么虚妄!
　　如果他能现实些，也不至于此了。
　　但他就是爱做梦，他真愿意没有今晚的真相大白!
　　如果可以交换，他愿意拿出他的所有来，只要能让他的美梦长驻!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歪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他想，躺久了就会入睡，入睡了就会做梦！
　　而梦，或许就能给人意外的惊喜！
　　
　　
　　
　　
　　中国华侨出版社
　　1996年5月第1版1996年5月第1次印刷
　　ISBN7-80074-899-5/I175
　　

                                                                      （全文完）

李勤

一个旧作，按现在的方法计算字数，恐怕说是长篇小说都有点勉强了。
全文贴完，请大家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