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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世上有多少人,便有多少路。
每一个人的路,冥冥中似乎早有注定。
也许,会有岔道,会有断崖,会有深渊。
遇到岔道,该有罗盘;遇到断崖,该有云梯;遇到深渊,该有方舟。
一路上,也必定会遇见一些人吧,想必也会结下或深或浅的恩怨。
人与人的聚散离合之间,都有一个筛选、甄别的过程。
你和我,属于哪个维度上的交汇呢?我没有深究,只是习惯了随时随地与你交谈。
有你这么一个听众,是我之幸。而实际上,你绝不仅仅是听众。
14
姜昕,你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笔下了。只是,这一次将不再刻意改装变形,而是以真实面貌出现。哦,你目光至此,也许会一惊一乍吧。说实在的,我也有些不安,怕自己行文不当,造成不必要的伤害。转而又想,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摊开来晾晒晾晒又有何妨?透透气见见光,陈芝麻烂谷子兴许能散发出岁月幽香呢。
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你有一次到我家聊天时,我曾如此向在场者介绍你:“这是我抽象意义上的朋友。”气得你说:“我真应该去跳楼——二十年的朋友,你说是抽象的!”
当时,我未加解释。唉,我本来就笨嘴拙舌。如今,就让我用文字弥补言语上的缺欠吧。我对朋友的认定,一向苛刻。称你为朋友,是因为你我之间有深入的思想交流,彼此认同,互相激励。说你是抽象的,是因为你我之间,真实接触和了解实在太少,甚至连彼此的基本情况都所知无几。
关于你的记忆,最早的是在三十多年前,与中秋节有关,与送别会有关。
那是1975年,我到陆丰良种场黄塘队当知青的第二年。
那年中秋节的前不久,我被确诊患有神经官能症。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刚刚十六岁就成了神经官能症患者,也不明白小小的甲东公社卫生院怎么就能诊断出这么一个古怪的病。我之所以记得这一点,是因为我就利用中秋节多数知青回家、不用正常出工的机会,到财务室去报销药费单,完事后往外走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屋里有几个男知青,其中有一个很特别地看了我一眼。
当时的我是个典型的半哑巴,从不主动开口说话,与男知青则压根就不说话,就是在女知青中,也是人问我答,往往是人家问一句,我答一两个字,对语言的吝啬到了一个极致。可以说,我到黄塘一年有余,却还没有融入到知青群体中去,而是孤立寂寞的。
就在那一个中秋节下午,有人通知我到你宿舍去,说你要和我谈话。我非常惊异,想起在财务室投来一瞥的正是你,不知道你无端端地找我要谈什么话。去到你的宿舍,才知道你要调到木坑队去,而这走是被逼的。你当时是个知青头,担任副队长兼班长,但我对你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你像是与朋友交谈一样,很恳切地谈到方方面面,介绍了队里一些复杂情况,谈及多位农友,让我这个“外人”得晓一些“内情”。你也谈了对我的印象,肯定优点的同时,也有批评和建议,其中就有关于不与男知青说话这一条。我也简略说了我的观点和想法……到了晚上,有女知青邀我一起参加你们的聚会,说是庆祝中秋兼送别茶话会。
对一般人来说,这也许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对我来,那场谈话,是我在知青场和同龄异性的第一次交谈。那一个茶话会,是我参加的第一个朋友聚会。
紧接着的一个晚上,队领导为你举行正式的欢送会。因为你虽然是他们逼走的,但毕竟是个知青头,假假的也得走个过场。就在欢送会进行到大半的时候,大会小会从不发言的我突然开口了,其中有“一个姜昕调走了,一批姜昕式的斗士在成长。我们将会像姜昕一样,坚持不懈,和一切歪门邪道斗争到底!”这样的豪言壮语,最后一句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可不得了,队党支部书记(就称为某支书吧)勃然大怒,声色俱厉地说:“刚才李勤说要造反。我问你,究竟是要造资产阶级的反,还是造无产阶级的反?”上纲上线,立即就给我扣上反动帽子。我针锋相对地予以驳斥,更绝的是将自己和某支书的相关对话全部复述了一遍,指出某支书这是偷换概念、硬扣大帽子。谁也想不到,平时不声不响的闷葫芦,竟然一下子变得如此言辞犀利,这欢送会的后半程就成了我和某支书的辩论会。
那一个中秋节,那一个欢送会,成了我性格突变的转折点。此前那个木讷的我,多数时候木讷依然,但偶尔露峥嵘的口才,以及敢于在正式场合和当权者针尖对麦芒较量的狠劲,让我成为某些人不得不忌惮的“刺头”,“野草”本性至今未泯。
在这里,我要提及一个尘封三十五年的细节。考虑到这一次的回顾,也许是我终极意义上的清理,还是把所有的结都抖落开吧。
你离开黄塘时,好多农友都给你送纪念品,我也送了两件小东西:一把刀子,一面镜子。镜子后面题词:愿心似镜明,常擦永洁清,光破千重雾,尘埃万里澄。当时,我为初次融入群体而兴奋着,暂时忘记了性别。我送这两样东西是要激励你:像刀一样锋利,像镜一样明清。我压根就没想到自己有个笔名叫金竟。等我经人点拨意识到这点时,事情已过去很久了。我追悔莫及,辩道:“说我笔名是金竟,送镜子是以身相许,那送刀子又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一刀两断吗?”但我无法对你说明,只好暗自祈望,你能够根据题词理解赠物的意义。
你那时和冬虹很要好,有人说你们在恋爱。我也认为你们是很好的一对。1976年春天你参军时,冬虹想要向你表明,你们的关系只能是友谊,不可能是别的,要我出谋献策,我也没出什么点子。我帮冬虹捎了那个“表态纸条”给你,心中老大不忍,此后多次在冬虹面前慷慨陈辞,为你大唱赞歌,激得冬虹反戈一击:“你说他好,他说你好。要不,你俩谈去?”直到冬虹找到真爱结婚了,这个话题才告终结。后来,林苗告诉我,冬虹对她也曾说过同样的话,也撮合过她和你。这些,你是不知道的吧?其实,在我们姐妹仨眼里,你都是优秀的一个!
你确实是值得我们敬重的带头大哥,在哪儿都是顶呱呱的。在部队上提了干,由排长到指导员,在上升轨道中稳步前进。全国恢复高考制度后,你竟然在部队上考上了大学,真是怎么也不肯落在时代后头!当我得知你也成了大学生时,别提心里多佩服你了。
你在部队的那几年,一直和我保持着通信。我们在信里谈理想,谈未来,谈战友,互相激励。我还将我和林苗、冬虹等人唱和的诗词寄给你,你有时也参与进来,比如毛主席逝世时,你就和我们一齐写了悼念诗词。因此,《新农诗抄》有你不止一篇作品。
不过,我从来没将你视为文学爱好者。我模糊知道,你的兴趣在理科,却不知道你具体喜欢的是什么。无线电还是什么?所以啊,后来我才称你为抽象意义上的朋友。
我们之间还有一个更大的结。就是这个结,让我们的友谊中断了十一年。
1981年10月,你到甲子初级中学来看我。这是你连续两年在探亲时来看我。我在甲子教书的第一年,你探亲时来看过我,给我讲了你这几年找对象相亲的趣事,我还带你到我父母面前晃了一下。而81年这次探亲,一周之内,你两次从县城来甲子看我,第一次是和岳青一起来的,第二天岳青的女朋友也来了,大家一起在我邻居罗老师家包饺子吃,聊得很开心。隔不到两天,你又来了,带着一位陌生姑娘。这天我要上课,聊了不一会,你和那姑娘就告辞了。但我上着课,你又一个人转了回来。
你说,刚才一起来的那位姑娘是家里给你找的新对象,但你在来的路上,已经跟送你来的父亲说清楚了,你这次来表面上是来和那姑娘相亲的,实际上你要找的是我。你接着谈了你的想法:两个人都有各自的理想,但看起来都实现不了,两个人结合了,互相支持帮助,力量强了一点,将来生个孩子,好好培养,接我们的班,完成我们未竟的事业……
我的回答是,我是独身主义者,你能说服我放弃独身主义就行。你让我摆出论据,说我那些歪理不堪一驳。我们就此展开了一场辩论。哈哈,此时你已经中了我的缓兵之计,注定你此行必定无功而返。你不知道,那个时期的我,可是辩论场上的常胜将军。
结局自然是你拿我没辙,黯然打道回府。我当天就写了一封信向岳青求助,让他帮忙劝解你。他很快回信告诉我,你不久之后就找到了合心意的对象,高兴地回部队了。此后,你我中断了联系。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从部队转业回到陆丰工作的你,随老领导到惠州来赶房地产开发潮。于是,我们恢复了联系。记得我们久别重逢时,彼此道了声歉,此事就算揭过了。你道歉的是不该对我提那样的事,我却是为未能说到做到而道歉——我以独身主义拒绝了你,后来却和别人结了婚。
事情早已过去,再见亦是朋友。但是,想必你心里还是有疑问的,只是不提而已。我想,还是说清楚了吧,清除了疑云阴影,心里愈加澄明宁静。
1981年10月那场辩论之后,我在日记中写道:“……客观点说,他这样一个人,作为我的伴侣还是可以的。如果我想结婚,他是目前惟一合适的对象。”那么,为什么我却拒绝了呢?这,有我本身的因素,也有你的因素。
的确,当时我很欣赏你,认为你性情爽直,刚毅果敢,事业心强,艰苦朴素,虽然有点粗糙,实际上是很有涵养的。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可尊重的较为成熟的战友。我对你的感情是温和的友谊,没有什么异样或者微妙的感情。在你提出“我找你,怎么样?”之前,即使我在冬虹面前不吝溢美之辞大赞你,也听了你那么多找对象的趣事,为你得不到爱情的幸福而着急,但我从未把自己考虑进去。
那时候我还“反动”着,想着独身过一辈子。我当时对爱情婚姻的想法很复杂,也很纠结。首先,我认定自己衰弱的神经系统经受不了爱情冲击,爱情对我实现文学理想有害无益,而又不能接受为生活而缔结婚姻。其次,出于自卑,认为按女人论,自己不如一般女子,当不了贤妻良母。于是,干脆远离“围墙”,落得清静。再往深处追究,潜伏于心的,还是为理想中的爱情婚姻作保留。
所以,我对你说:“我是要独身的,你能否说服我?”这虽说是我的缓兵之计,却也是相当委婉的了。出于对你的尊重和欣赏,我并未把门关死。你碰壁而归,不能不说也有你自己的原因。
你的智商自然毋庸置疑,但可能对女性心理缺乏了解。哈,说句玩笑话,你处理感情问题的方法方式实在不敢恭维。如果你之前说那么多相亲故事是一种铺垫,是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对我提这个问题,但既然下决心要提了,就怎么也不该带着一个“对象”来作引子,在我问:“那是你新对象?”你在回答了“是”之后,再抛出:“你呢,你找了没有?我找你,怎么样?”这实在太儿戏,显得太没诚意了。不要说我当时还“反动”着,就是不“反动”,凭我那过敏的自尊,也不会爽快点头的。更要命的是,你在说服我的时候,竟然提到了生孩子的问题。虽然那段话说得很实在,前半部分甚至也有点让我动心,但你没想到,生育问题恰恰是我最大的顾忌!此话一出,把我那点点感动都吓跑了,急忙调动所有的理智来进行反说服。不过,事后想来,这也印证了你的直和真。你不是情场老手,压根就不懂得如何花言巧语哄女孩。
最后的问题是,为什么我对你说要坚持独身主义,后来却和别人结婚了?这更是要怪你了。傻眼了吧,怎么不是要怪我而是怪你呢?咳,所以说你不懂女性心理啊。你不懂得,在感情攻坚战中,“坚持就是胜利”是个真理。说白了,就是你没别人那么会磨。当时你如果赖皮一点,真像你告白中声称的那样来个“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我就不走了!”或者是,你隔天又来了,摆出一副非你莫属的姿态,事情可能会是另一种结局。你不知道,即使我外表冷硬如顽冰,内心却比常人更敏感更纤细。而你和岳青,是我对同龄异性实施封杀的“冰封时期”中,特赦放生的两个异性朋友。在此前提下,这块冰能否融化,就只看火候够不够了。在该霸道的时候,你选择了谦逊,在该坚持的时候,你选择了放弃。如果当时你坚持说服,而让我选择放弃,那么,也就没有后来的别人什么事了。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说出来,更多的是探讨两性心理差异问题。如有可能,我也想知道你当时的心路历程。
话说回来,我们没有并道,而是按各自的生活轨道走到今天,未尝不是命运的正解。
虽然我后来经历了婚姻以及离异,带着女儿生活,形式上不再独身,但实质上从未发生根本改变,我没有偏离过我的人生轨道。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三个人我还是走在理想之路上。在社会生活和家庭生活中,我始终保留着独立人格。
我对你的情况不太了解。这些年,我们之间的联系,也就是逢年过节发个短信,互致一声问候祝福。却也知道,你一切基本正常。大学毕业回到部队,然后转业回到陆丰工作,曾经下海经商,几年后又上岸当公务员……家庭生活方面也不错,妻子贤惠能干,有儿有女,一家子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这是一个普通人的平凡生活。我约略感觉到,你对自己是不太满意的,或许就是未能实现青年时代的理想,有壮志未酬之憾吧。
姜昕,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这世上,能够从事真正喜欢的职业,终生为一个理想而努力的人,只是极少数。我是有幸成为这少数人之一,但在拥有如此幸运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要舍弃大多数人所能享受的另一些幸福。所谓得失相伴,祸福相倚,世事古难全哦。
其实,你已经多次让我刮目相看了。
1993年,你在惠州某房地产公司做事时,曾交给我一部《人性学》手稿。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事,你竟会涉及风马牛不相及的领域,写起学术理论著作来!当时,我亲手打字,把这部手稿输入电脑,打印出来,并加了一些旁批。
我一直以来都认为你是学理科的,没把你当文学爱好者看待。但你2010年夏天发来一份邮件,说有一个小作业让我看看。我一看,竟是一个几万字的小说!而且,还仅仅是个开头。据我判断,这部小说如果写完,将比我任何一个长篇都要长得多。
我写完自传体长篇小说《归园》,寄了一份给你,原本只是想让老朋友看看,并没指望你给予什么建设性意见。但不久之后,我得知你在细看的同时,逐段批注,非常认真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见,还说全部看完梳理了头绪之后,会附上详尽的意见,寄回给我。还有,为弥补我的缺陷,你还亲自动手,开始写一部正面描写知青生活的小说。这于我来说,真是喜出望外!
不过,姜昕,在此我要给你一个忠告——珍惜精力,好钢用在刀刃上!年过半百的人,好用的有效时间已经不多了,要掐算着使用。如果你真觉得写作有意思,你就一定要选准题材。如果你只是为我作参照,就不要花太多精力去写了,直接把意见告诉我就行。我虽然希望有更多朋友与我同行,但也不忍心让朋友们为我作无谓牺牲。你应该将时间和精力,用在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上。
“烈日猛/风霜严/不可怕/……”诗句犹在,壮志尚存。姜昕,让我们一如既往,互勉互励,健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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