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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随行
文/望帆
晚上,夜色渐深,弯月如钩。不知心里是哪根弦不舒服,我独自一个人不觉行走到滨江西路。十多年了,我曾无数次从这里走过,对北门城楼,对这里的古城墙无数次用目光掠过,但它们没有哪一次能像今天晚上这样勾起我的心弦。
前些天经过的时候,旁边高大的木棉树上花还开得十分热闹,所有的枝头上都红彤彤的,像燃烧的火苗,也像跳跃的生命。如今,那火红的木棉花已经凋落,树枝上发出嫩绿的叶子,正蓬勃地扩张着各自的势力范围。现在,那棵高大的木棉树把腰杆挺得更直,听任全身的枝条像触角一样伸入夜空,听任过往的车辆的喧哗,也不理睬车灯时不时的扫射,不动声色地伫立在那儿。
这儿是惠州的滨江西路,惠州古长城的集中地。或远或近的灯光和天上月亮冷冷的清辉把路边的树的轮廓轻描淡写地描绘在清冷的水泥路面上,灰灰白白的。一切朦胧的夜色之外是深邃幽远的天穹。
我曾在网上见过清代惠州城的手绘图,那时的惠州城被古城墙紧紧地围在怀中。惠州古长城始建于宋,南宋末年倾塌。明朝洪武三年重修,至今有近六百多年历史。古长城上有建有七座城楼,东曰东阳,西曰平湖,南曰横冈,北曰朝京,小东门曰合江,小西门曰东升,水门曰会源。朝京门,俗称北门。2006年7月,在原址上修建的朝京门正式开通。我不太喜欢把北门叫朝京门,我喜欢把朝京门称为北门,虽然指的都是这个城楼,但我执拗地认为,称为北门更多是一种军人的情愫,在我的潜意识里,觉得称之为北门,是因为它确实有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走到朝京门即北门的时候,一种莫名的荒芜透着寒意渗入我的骨髓,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引发全身跟着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我根本无法解释自己此时这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从何而来,或许是身体的一种自适应能力吧,但我总在心里抵触这种解释。虽然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我总认为自然界中存在某种神秘力量,就像面对天安门时自然而然的肃穆,听到国歌时心中油然而生的自豪,静听梵音时心灵顿时的澄净空明。我不知道就在这北门之下,这个徒然而生的寒意到底来自来方。
忽然想起一首民谣,“铁链锁孤舟,飞鹅水面游,任君天下乱,此地永无忧。”说的就是我眼前的北门。北门一座经历过无数次战火洗礼的城楼,号称惠州天堑,清朝咸丰年间的翟火姑率领的惠州农民起义转战12年也未能踏进北门一步,大革命时期第一次东征也因此而绕道。据历史记载,北门从未被真正意义上被攻克过,不知道第二次东征那次攻克北门算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攻克。我回想起1925年10月12日到14日的那场血战,那天,天上有飞机轰炸,地上有大炮炮击,海上有军舰炮袭,密集的子弹把城楼打得千疮百孔,殷红的鲜血在城楼下汇流成河,战斗一直持续到那天那个残阳如血的傍晚,东征军才攻克了北门,时任冲锋队队长的陈明仁第一个冲上北门城楼,东征军在付出了巨大代价之后最终攻下了惠州。这时,我看到了矗立在北门前方右侧的五眼桥北侧的“黄埔军官学校东征阵亡烈士纪念碑”,它静静地矗立着,记载着那场战斗的惨烈。
我静静地站在北门城楼下,什么也不想,就静静地站着,微闭着眼睛。这时,我的耳朵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喊杀声和机枪步枪子弹撕裂空气时发出的嘶鸣声,眼前火光冲天,销烟弥漫,城楼下尸体堆积如山,鲜红的血汇流成河,流入东江,随着江水滚滚流去。突然,一发炮弹呼啸着向我袭来,我吓了一大跳,猛地睁开眼睛,刚才的情景一下子消失了,只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亮着刺眼的车灯开过来。想到城楼下曾经倒下的生命,顿时感觉全身打了个冷颤。天堑,惠州天堑,和任何一个号称天堑的地方一样,都是堆积了无数的生命才得出来的称谓。我抬头看了看北门城楼,仿古的城楼有灯光的映照下金碧辉煌,目光转了一圈,落在旁边的康帝大酒店。这个五星级的酒店建在西湖之畔,毗邻北门城楼,背倚古城墙,前有西湖美景美不胜收,后有东江水悠然流过。看着这家五星级的酒店,不免心生感慨,昔日刀光剑影的战场,今日生意兴隆的酒店,两个完全不同性质的场所,如今竟然能相处得那么和谐那么友好,不知道进出康帝的人群中还有多少人还能知道这里就是惠州天堑,这里曾经发生过很多惨烈的战斗。也许他们不想知道也不会知道,因为。一时之间我竟然找不出原因,或许是有太多的原因一时无法说出来。而我记得这些,寻找这些,是因为我不想忘记也不能忘记,因为我真正想把惠州当成自己的家。
夜色越来越深,仿古修建的北门城楼的光愈发明亮,偶尔有车轰隆隆地开过来,转眼之间就开出好远了,只看到车的尾灯依然亮着,声音却变得愈发空洞和渺茫。一切的一切,使得这里变得空旷而幽深。北门城楼下开放的城门像是睁大着眼睛看着这里发生的变化,又像是看到巨大的变化之后发出的惊愕。我曾无数次经过这里,我清楚地记得重修之前北门城楼那里的大镜子,江畔渡口泊着的船只,甚至城楼墙砖的形状和颜色,但惟有这一次,有这个弯月如钩,清辉似水的晚上,我才感受到这古城墙的寂寞和神秘。也许,它只有在这样的月夜里,只有和我有着一样的心情,它才会坦露出独特的冷峻,还有造就这冷峻的深邃与迷离,以及冷峻面孔下的沉默寡言,沉默寡言下的万语千言。
我用手摸着古城墙上的沟沟壑壑缓缓而行,顺着城墙的一个台阶走上城墙。周围好静,静得能感觉到空气撞击城墙的声音,又好像是城墙在那里自言自语。那一刻,月光分外明亮,也分外冰冷,还有江风吹拂,树叶婆娑。我闭上眼晴,把耳朵贴着古城墙,手指抚摸着城墙上的古砖石。那一刻,时间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我穿越了时空的隧道,重返了大明王朝的某一天晚上,也是一月如钩,星光惨淡,我穿着盔甲,握着刀戟,出现在城头,警惕地巡视着周围。如果不是那阵风,突然从江面上吹来的一阵风,撕扯着树枝发出呜呜的声音,我真的一时之间可能无法再次穿越时空回到现在。我有些恼怒,用力跺了一下城墙,因为我无法再次完成穿越,城墙发出一声沉闷的回音。
城墙上长着一些树、草及一些蕨类植物。小树多以小叶榕为主。也许是城墙边榕树的种子草的种子和蕨类植物的种子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先后恰好掉落在城墙的缝隙里,也许是当初修建城墙的灰浆里夹杂着的种子在沉睡数百年之后苏醒了,它们从城墙缝隙里生根,发芽。这才是真正的在夹缝里求生。草和蕨把根全部楔入城墙的缝隙里,只露出头和身子。而榕树的树根紧紧地攀爬在城墙中,在城墙里寻觅着汲取着营养。月光下榕树的树根分散着,像是顺着城墙四处流淌的血液。也许,榕树要把在历次战斗中渗入到城墙的砖里的血液把作自己的营养。这古城墙自宋代修建开始,到明代重修,前前后后在这古城墙发生过的战争,里面埋葬着无数鲜活的生命,渗透着无数殷红的鲜血,那些树,那些草,那些蕨,或许只是一种生命的延续,尽管条件恶劣,但愈恶劣愈显示生命的顽强,这些草木在这里依旧葳蕤。看着这样顽强的生命,我好像突然明白了我走近北门时那种渗入骨髓的寒意的来由了,我想更多的应该是来自对生命的敬畏。
我沿着滨江西路慢慢地走着,东江水静静地流淌着,月光灯光映射在江面上,粼粼江面上跳跃着迷幻的色彩。当我看到江对岸灯光照耀下的“惠民之州”时,一直萦绕着的寒意竟然荡然无存,还有一丝暖意忍不住溢出眼角。我揉了揉眼,清醒一下精神,这才记起好长时间没有车经过了。夜好深了,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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