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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碑手
文/徐威
杨镇老街新开了一间刻碑店。开店的是个五六十来岁的老人,脸庞瘦削,身材瘦小,身子骨看起来却还硬朗。他成天穿着件灰色的中山装,戴着一顶洗得发白的军帽,呆在屋里,少见他出来。
他的店在大桥边上,木质的房屋,原先是一间废弃的小房子,受潮得厉害,几十年的岁月使它看起来和老人一样沧桑。老人在房子边上挂了个木牌,上面写着刻碑二字。颜体的大字,写得中规中矩,仔细看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劲道在里头。老街的人喜欢看,越看越捉摸不透。越琢磨不透,大伙儿就越喜欢看。
店门口放着一堆青白色的石块,大大小小,厚度不一。镇上的人平日里都闲得慌,听说老街大桥边上来了个外地人,没事的就想跑过去瞅瞅。走近了,老人也不说话,闷头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上,左手按着一块拇指大小的长方石块,右手上握着把刻刀,低着头一丝不苟地刻着,时不时用嘴吹净石粉末儿,然后拿起印章对着光瞅瞅。有时镇上的人走进屋里来,看他刻章,他只是抬起头望一眼,目光便再次聚集在桌上的印章上。
也有人和他搭话。杨镇只是个赣南山区的小镇,镇上都是客家人,出了名的热情好客。况且,在杨镇,外来人实在少见。对他们而言,听一个操着浓重北方口音的人讲普通话是件挺有趣的事儿。老人不刻碑不刻章不写字的时候,看人进来了,起身朝他们笑了笑,露出十多颗暗黄色的牙齿,接着从口袋里掏出烟,一人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
杨镇的人始终不知道老人的名字,只好称他刻碑手。
过了段日子,新鲜劲儿便过去了。在镇上的人眼里,刻碑手也算是半个杨镇人了。
刻碑手第一次在杨镇出名与金虎有关。
金虎是个痞子。在杨镇的历史上,没有谁能把痞子做到像金虎这样。金虎心狠,却讲义气,而且有钱,有人面,在杨镇,他的话有时候比镇长还管用。
金虎与刻碑手的事情要从金虎他娘的死说起。金虎他娘刚过八十大寿没俩月,便在睡梦中驾鹤西归。
八十高龄,无疾而终,也算功德圆满了。金虎自然要把丧事办成杨镇上最大的丧事。金虎娘的墓碑,找人刻了,金虎过去只瞅了一眼,青筋顿时迸起,怒火大发,把人打了一顿。再找,还是不满意,最后才找了刻碑手。
刻碑手抬眼看了看金虎,不紧不慢地起身一笑,掏烟,来者一人一根。听完来意,微微点头,又是不紧不慢地说,晚上来取。
现在刻,金虎说。金虎眼睛一瞪,大手一拍,桌子上的尘灰都被震起。
在场的人偷偷为刻碑手捏了把汗——刻碑手这身子骨可不禁金虎一拳一脚。
刻碑手没再说话,走到店外,挑了块上好的花岗石,洗好擦干,搬上桌。除去上装,手背和胳膊上根根青筋凸起,手上一把刻刀一把小锤便动了起来,挥出几道光亮,如同云中蛟龙一般。两盏茶功夫,刻碑手吹去青石上的粉末,几行大字就显了出来。
显妣刘氏老孺人之灵……儿刘金虎立……
刻碑手又从抽屉里取出油漆,用毛笔蘸好,一笔一笔地上色。全部活儿干好,墙上的时针刚好转完一圈。
金虎看得呆了,跟着金虎来的人也呆了,看着墓碑上的字,像活了一样,一笔一划都流动着无法形容的神采。只有刻碑手若无其事地穿好外套,坐好,掏烟,自己点上一根。
金虎又看了好一会儿,笑颜渐开,没说话,只是用力地握了握刻碑手的手,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包烟。
刻碑手的名声就这样传了出去。临近的乡镇,都知道杨镇来了个北方老头,刻碑有绝活。慢慢地,县里也有人特地来杨镇了找他刻碑。
刻碑手再一次扬名四方,是因为他给镇里的吴队长刻的那块碑。那吴队长,做了许多天怒人怨的事儿,百姓是有苦说不出,他死了,都暗地里拍手称快呢。
知道刻碑手接下了这个活后,杨镇人便不怎么爱搭理他了。有人进店,也是冷言相对,暗含讥讽。刻碑手也不理会,认认真真地捣鼓了两天,才把墓碑刻好。
墓碑立起来了,像是一尊神。只是,刻碑手的生意渐渐惨淡了。刻碑手也不在意,依然每天写字刻碑,空闲时就泡壶茶,点根烟,悠闲自得。
两个月后,谁都没想到,那神一样立着的墓碑轰地一声,倒了。见过那碎碑的人都傻眼了:碑石裂成数十块,每一块碎片上都有一个字。直到这时,杨镇人才恍然大悟——刻碑手在刻字的时候就已经暗暗地把墓碑刻碎了!
从此,杨镇无人不知刻碑手。
2010-5-13凌晨两点
2010-9-25二稿
《刻碑手》已发2011.3期《百花园》(上半月,原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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