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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 年
多说的话
最好不要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诸如此类的问题,我都不知道,有时,我问过自己、问别人、问上苍,都无从回答。当然,有人会悻悻地看着我,有人很是鄙夷,有人会大作惊讶,然后他们都远离了我,似乎在逃避疯子;有时下雨,有时刮风,有时暴晒,这是上苍回答的方式,可惜我不懂;我问了自己,结果只会徒增苦恼。
我是一个孤儿,然而我奇迹般地生存下来。
我还是一个乞丐,或许我天生应该如此。
十二月廿一
坦白地说,我什么都不会,或者我会什么,我却不知道,也没人来多管我。
我的乞讨也相当木讷,我只会伸出双手向人要钱,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像才艺之类的,别人会敲锣、打鼓、耍口技、唱歌,我却什么都不会。这也不能怪我,我想。
不过,我也在学,像年关愈近,我就越忙了,大家都忙。
当然,我忙于去乞讨。
多年以前,对于过年,我觉得没有什么;多年以后,我觉得过年还是没有什么——只是,我学会了在年底多活动,多讨些钱——或许我也应该过过年的,有时我想。
我去菜市场,我喜欢去菜市场。他们忙于做买卖时,我去乞讨,他们总不会不给的。
我去卖肉区乞讨。这里有两个摊位。一位壮小伙正在砍肉,他瞪了我一眼,肉砍完了,卖给顾客,他又瞪了我一眼,慢吞吞地从钱盒里找到了五毛钱,一把扔过来——我在左边,他竟然扔在了右边——我没有生气,或许我已习惯,我走过去,捡了起来。“我送些肉给你吧?”我摇了摇头,一个胖妇女叼着香烟,她吐出了一口烟雾,“你知道吗?现在的肉都涨价了,十多块一斤?送你?你还不要?”我盯着她看,“要钱是吗?没有零钱……嗯嗯,找我五毛!”她拿了一块过来,我递给她五毛钱。“还真找?!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我背后袭来。
卖鱼区,其实只有一家。“会什么?”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放水到鱼池里,他瞄了我一眼,我没注意。“就问你呢,老头!”他指着我。“我不会。”“不会?随便唱几句。”“我真的不会!”“走走走……”他有点不高兴。“还不走……”他拿水管要向我喷来。我扭头就跑了,我的脚跟被溅到一些水。我没有骂脏话,谁叫我什么都不会。
卖菜区。一些拎着小包的妇女看到我就躲到一边去,其实,她们不知道,我都没想向她们乞讨的。卖菜小姑娘马上拿了一毛钱给我,她正忙着。我拿了就走到隔壁的档口。“以后别来了哈,记住,是十次的钱!”他很不耐烦。“哦,好。”我接了一块钱。他不知道,我是到处流浪的,来一次,以后也就不知会不会再来的。另一个档口。老板娘正忙着。“你到这边来!”老板有意叫我到档口后面。“这些剩菜给你,要不?不怕,虽然有些烂了,挑一下就好了!”他见我摇头,一脚踩了这些蔬菜,拿了一毛钱给我。第四个档口,老板不在,我没耐心等,当我向杂货区走去,一个老妇女向档口走来。我没多理睬,不给就算了!
溜完整个市场,我的收益是四块三毛。
十二月廿二
这是一家餐馆。我想进去乞讨。
奇怪?怎有三三两两的“一家亲”进去。讨钱?讨饭?
“老哥,怎么了?”我逮住其中的一个问。
“有人请吃饭,快点,人数齐了,就进不去了,快点!”
“请吃饭??真的??”我不解。
那位老哥没多理我,一下就溜进去了。
“怎么了?”我又逮住一个。
“吃饭去,不要钱的,一起去吧。”小姑娘一瘸一瘸地向前走去。难道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犹豫了一下,不管了!我上前扶了小姑娘一起进去。
“二位好!你是倒数第四位,你是98号,请到西区来。”小姑娘接的是97号,我们跟着工作人员到指定的位子坐下。这里都是我的“一家亲”,我想我应该不会被骗的。
“各位朋友,请再耐心等等,等最后两位的到来后,就开饭……?哦,人来了,99号和100号,这边来……请上座。”
“好,人到齐了,现在请吴先生来为大家说几句,大家鼓掌欢迎。”工作人员带头鼓起了掌,我看亲人们鼓着掌,我也顺手鼓了起来。
“亲爱的各位乞讨朋友,我以前也是一个流浪人,我不图什么,也并非作秀,就是想请各位吃顿饭,过个好年。好,我不多说什么,只要大家高兴,我也开心。好,服务员,现在请上菜。”
“好。”不知是谁先鼓起掌来,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我没鼓掌,我好奇的是“作秀”是什么意思。我问了问小女孩,她摇了摇头。
服务员端了一碟菜过来,没等上第二碟就吃完了。我抢吃了几口,味道不错。第二碟上来,一下子又吃完了,“不上饭吗?”我问。“就来了……看,那一大桶。”饭来了,不等服务员为我们舀饭,有人已用勺子挖了一碗。没过多久,四菜一汤就吃完了,饭也吃了两桶。谁都没想加菜,服务员倒是为我们送来了第三桶饭,一桌子八个人又把它吃完了。
我很撑,实在咽不下,也就算了。可惜不能带走。
我得到了一个红包,每个乞丐都有,工作人员一个个派送过来。
我马上就打开了,十块钱!我看到别人的也是,可我眼泪流了下来。
十二月廿四
我来到高速公路。我很想搭车到远方去,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能去哪里。
我经常会来到高速公路,我喜欢看车。车很多,车又开得很快,它们从我面前经过,扬起风来,吹到我身上,我觉得很爽。
要过年了,车也多了起来,他们都回家过年吧?而我的家在哪里?我有些伤感。
我坐在路旁。我很悠哉。我若有思绪,就让思绪飘动吧。
我看过有人在公路中央拦车乞讨,不给钱就不走的。我从来不想这么做!
塞车了。堵了一路。不知过了多久,我见到有些男士下车来透风,有些则走到围墙下小解。我想男的还好吧,小解还方便些,倒是那些女的。我想时候不早了,我得去乞讨了。刚想走,就有两位女孩从车里走,她们四处张望。终于,一个女的用大衣张罗开来,算是帷幕吧——另一个就在里边方便了。我瞄了一眼,没有多看。
我得去乞讨了。可是,我想,我该如何过年?我的家又在哪里?
我得去乞讨了。我不想了。
十二月廿五
我走在宽敞的路上。早上的收益不多,一块五毛。现在,我有点饿了,我得去讨些饭吃。
这路上的人很少,我没多注意,或许,谁也没注意过我。我倒是无聊的盯着路面。
呀,那不是,那不是?!
我飞奔过去。
“你干什么,这是我的!”也不知何时冒出了另外一个人,他的动作也如此快——我们,我和他同时按着一张100块的钞票。
“臭乞丐,是我掉的……?是我先看到,你敢抢!”
“平分。”我瞄了他一眼,他很壮,我没有松手。
“平分……”一个拳头落在我身上,又补上一脚。我没来得及反应,我终于和人打了起来。这是我的第一次。当然,最终,我倒在地上。
“呸,臭要饭的,还有点力……妈的,你敢弄伤我……”他的身上被划了一道伤痕,血渗了出来。
“他妈的……”他重重地踩了我两脚。
“臭要饭的,你说怎么办?”他指着身上的血,吆喝着。
“快赔医药费!”我没有多动,只是瞪着他——他搜了我全身,把我的积蓄四十多块全部拿走了!!
我爬不起来!
“妈的,假钱,哪个缺德的!”他把100块的钞票撕得粉碎……
十二月廿六
我实在是饿了。谁叫我不长得壮点,连打架都不会,真够活该的。我全身疼痛。
书展,好精美的书。我看到许多封面画着很漂亮的画。
“1200块一套,800块一套……”这么贵,我想我一辈子或许都攒不了这么多钱!
“XXXXXXXXXX”(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我空着肚子,我更需要的是填饱肚子。
十二月廿八
怎么回事?怎么会后不着村前不着店的?
难道我又向另一个地方走去?
我唯有走罢了。可我身上依然疼痛。
见不到行人,偶尔有车辆飞速驰过。我居然没有心思看车了,这样一想,我感到很是奇怪。哦,我又饿,得到有人家的地方去!
“叭叭叭……吱吱吱呲……”
一阵响亮的喇叭声,夹杂着很急的刹车声从我背后淹没而来。我骤然一惊。
“你妈的,走在路中央……”那个中年妇女探出车外,我看到她一嘴鲜艳的红嘴唇。
我尽力赶快地躲到路旁去,然而又移动得很慢。
“操你妈的,你还磨磨蹭蹭,想死啊……不知道我有急事吗?要是我迟到,毁了合同,看你怎么赔!!”
“你个混蛋,我才操你妈的!”我一火,居然骂出了脏话,这是我的第一次。
“你还骂人,想死,是吧?!”
“砰……”我倒在地上……
十二月廿九
我醒来时已是夜晚了。
以前,我总是蹲在公路旁,或是躺在天桥下。当然,有时,我会去找公共电话亭,找银行柜台机室等,躲在里面避风避雨。有一次,我想在“麦当劳”外面过夜,逗留了一阵,我就被赶走了。
今年过年,我想我要在哪个地方过年:公共电话亭?银行柜台机室?还是……
我还想买鞭炮(还是烟花?),热闹一下,当然,那些很贵的!我想买一支两毛钱的,小孩子玩的——想到这,我有些开心。
——我终于筹备着如何过年了。
十二月三十
冷,很冷。
可我爬不起来,下雪了。
我抖着。冷……
正月初一
我没有醒来。
这雪白的“荒野”与我同在。
我去见我父母了?我能见到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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