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海2014年4月诗选

江湖海

江湖海2014年4月诗选

短短一个月写诗218首。从中选30首

是个难题。我的无奈极像多年前母亲从

几个孩子中只挑一个走亲戚的无奈。

跳楼者

从高楼上跳下摔死的人

全被描述成自杀者

可我认识的一位女诗人

不止一次坦言

每每登上山颠或高楼之顶

都有纵身一跃的冲动

“我是如此迷恋苍茫尘世

几乎自信可以飞翔”

乳房

三新村里

一群人看电视

一个人经过

他看见地上有个乳罩

走了一会儿

又回过头看看

那片地上

已长出一对乳房

剪剩的照片

每当出版新书

作者近照

我都选用剪剩的

剪掉那半

是个好女子

她太好了

和她站在一起

才能出离

不洁和芜杂

才能放下

负荷与迟疑

才能呈现

羞涩及阳刚

忧伤颂

唱过的歌飞走

忧伤留下

读过的书遗忘

忧伤留下

我究竟走了多远

爱过的女子

有的还在人海漂泊

我也在漂泊

如若没有忧伤陪伴

我多么孤独

赞美

赞美一株植物

应该没什么风险

尤其是赞美

不知名的小植物

赞美它的理由

是它枯荣参半的叶子

一些叶子活着

一些叶子早就死了

死活相依

人类不容易做到

拔腿而逃的样子

看到一排树

美得自在

有人问值不值钱

我没吭声

再看这排树

一棵棵

要拔腿而逃的样子

痛经史

那就说说痛经吧

始终以鲜血

在生命道路上写就的

只有一部痛经史

正史还不包含另外的情节

比如柔弱的妹妹

昨夜痛经痛得路径迷乱

痛成了阑尾炎

清明节

活人往坟地跑

魂灵往家跑

路上交会谁也没看见谁

坟地祭品

一点不少挑回家

魂灵从家中

空手回到坟地

路上交会

还是谁也没看见谁

空气有些无辜

凌晨我坐进肯德基

那儿还有两拨人

一拨在谈走地鸡饲料鸡

盐焗鸡口水鸡

另一拨在谈兔斯基

还有卡巴斯基

两拨人都春意盎然

我独个儿坐着

和自己谈了谈高尔基

奥斯特洛夫斯基

年轻人的声音有些大

空气有些无辜

不安

我正要去惠东

惠东就有人

生出四手四脚的胎儿

这事与我无关

可我怎么感到如此不安

乌镇之恋

乌镇小桥边

我一眼就望见

水边窗前

一个好看的女子

离开乌镇

我有些后悔没敢问

她的名字

时隔两年我又到乌镇

站在小桥边

一眼望见那个女子

她还是那么好看

我还是没敢问她的名字

直到默然离开

我也在路人中

我给自己拨电话

听到的是忙音

我搬椅子坐到阳台上

看路人行色匆匆

看到我也在路人中

禾雀花

面对一长串禾雀花

李芳娟表示

要安静淡定下来

喇叭花也不吵

为什么要是禾雀花呢

我正这么想着

突见一群禾雀唱着歌飞走

眼前剩下空空的花藤

三千神仙

三千人的电话簿

我备份在云端

好像三千个朋友

在天上做神仙

三只老鼠

列车临时停靠

无名小站

约摸在湖南境内

我夜深无眠

走到车厢相接处

忽然看见

三只老鼠蹿入车厢

列车向西

终点站是拉萨

可一路上

我没有再见到它们

也没有听到

关于它们的消息

投胎

就算屈原投胎

成了杜甫

就算杜甫投胎

成了我

我也只能无力地

古调重弹

长太息以掩涕兮

哀民生之多艰

午间新闻播报

午间我在三新村

对一众妇小播报新闻

小轿车转弯

刚好遇上运沙车侧翻

车内一男一女

小轿车被压得薄薄的

只有五厘米

“车内的两个人有没有死”

村里快嘴女子提问

“大姐您问得很有水平

他们当即升天堂

活得比我们谁都好”

创世纪

上帝大喊一声

各就各位

发令枪哑火

他没有

再喊预备跑

有的东西

条件反射似的

跑起来了

像人和动物

有的没跑

像山和大地

有的半跑

却终于没跑起来

像树以生长

像大海以波涛

上帝也没有

在哪儿拉根红线

跑起来的人

压根儿不知终点

引桥下的兄弟

真的对不起

因为赶急

我才选择横穿引桥

从左马路的

灌木丛缺口钻进去

一眼就迎见

你惊慌的目光

除了破被

你身无长物

好像也无

赶蛇驱蚊的法器

想给你点钱

又怕伤了你的尊严

我选择退出

真的对不起兄弟

我如此冒失

闯进你的家里

带给你不安

悄悄

生出来就帅的小弟

被人毒死

那年我七岁或更小

我知他埋在哪儿

全中国的人都睡下时

妈妈悄悄起床

摸黑横过三条田埂

一条乡村马路

我悄悄远远地跟着

等妈妈哭够了

我又悄悄先返回家中

我没有办法

减轻妈妈的悲伤

只能悄悄悄悄

让自己长得更帅一点

与妻书

我前世一定太帅

从前世跟过来的你

守着我这丑男人

当保姆当司机当秘书

当妻子当情人

看样子还会跟往来世

等我变回美少年

男左女右

妻问

怎么老走我的左边

我说男左女右

放学路上女儿也这么问

我说男左女右

有些话我不会明说

车流如此稠密

我仅想把更多危险

留给自己

女儿说

我的爸爸

总爱在我看电视时问

“爸怎么这么爱你”

我回答因为我是爸爸的女儿

“我是爸爸的女儿”

我今天把这句话说一百遍

提前回答明天的

后天的，第一百天的

这样直到放暑期

爸爸也不影响我看电视了

女儿说

我出生时

很多东西都老了

女儿说

那帮小屁孩

居然不相信我会写诗

弄得我不敢说

我三岁就发表诗了

也不敢说

五岁就教我爸写诗了

女儿说

天空一到夜晚就生气

谁那么缺德

涂黑了它的脸

一团漆黑呢

女儿说

人的脑袋开了好多门

饭菜进去口水出来

气味进去鼻屎出来

骂声进去耳屎出来

好多东西进去眼泪出来

女儿说

我的爸爸到处跑

可到处有打人的工具

爸爸痛了

躲进我妈妈的肚子里

妈妈把爸爸

又出生了一次

女儿说

想要热闹其实很简单

我站在楼下大喊

我爸爸刚才生了孩子啦

全世界保证热闹起来

隔洋导师

儿子的电话

是从巴黎的黄昏开始打的

例行汇报学业后

快速切入文学话题

“老爸的口语诗

在中文语境中非常精彩

我尝试译成法文

语感损失百分之九十九”

儿子直接浇灭了

我的诗歌国际化梦想

“我认为老爸

近年诗歌产量全球最高

这已经很有意思

正确态度应该是写完也就爽完”

他有些得寸进尺

之后他大谈法国文学的精致

雨果诗歌的天然韵律

“你们眼里的法国乃至欧洲文学

是相当片面的

雨果作品里有精灵漫步

波德莱尔的作品里

则时时出没着莫测的幽灵”

十八岁的隔洋导师

让老爹兼学生很难插嘴

直接结果是

他耽误了巴黎晚餐

我迎来中国黎明

江湖海

还好。多谢云索。

云索

江湖兄真的高产，状态高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