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鸟的消失

一叶斑斓

爷爷仙逝的时候，奶奶并不悲伤。
那年深秋，天气已经变冷，加上绵绵的阴雨，风一吹，就有一股湿湿的冷气冷渗到骨子头去。有时我看到奶奶独自撑着伞站在院子里发呆，单薄的身子像秋风里一枝摇摇欲坠的树丫。梧桐树落叶蹁跹，窸窸窣窣，像季节的眼泪。每当此时，我就会走过去，用一只手护住奶奶的肩膀，另一只手帮她撑伞，说，奶奶，天冷，回屋子吧。奶奶个子矮，她总是缓缓地仰起头，深陷的眼眶里投出无限爱抚的眼光，却又神情凝重，久久地看着我，用枯瘦的双手轻抚我的头发。我忍不住把奶奶紧紧地抱在怀里。我知道，奶奶还在念着爷爷。
她可能还不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吧。
在上学的路上，我骑着单车，一个人在细雨中迎着呼啸的秋风前进。这让我想起，单车是爷爷去年秋天给我买的。姑姑给他的钱，他总是舍不得用。看到我的单车破旧了，他偷偷托人买了一辆崭新的跑车，在我生日那天送给了我。看到爷爷推着单车走到我的面前，我的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
奶奶一个人在家呢。我想多陪奶奶一些日子，但是奶奶知道我要上学，她总是不停督促我，妹，安心上学去吧，奶奶好好的。奶奶好好的。你看屋檐上，不是有一只麻雀吗？它和奶奶是好朋友呢。是的，我知道那只小麻雀，它一直在奶奶的卧室的屋檐上，一个温暖的巢。它伴奶奶走过了许多伤心、寂寞的日子。那只鸟儿看见我和奶奶都看着它，便吱吱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又叫出了我的眼泪。
奶奶说我是傻孩子。
爷爷说我是乖孩子。
他们说的是一样的。
可是我为什么要离开奶奶呢？爸爸妈妈，他们忙着自己的生意，我家又离奶奶家很远，奶奶平时，只能一个人住了。爷爷走了，奶奶不寂寞吗？肯定寂寞，而且还有悲伤，我知道。只是，奶奶她不肯和我们住在一起，他说，她七岁就过来和爷爷住在这屋里的，如今爷爷走了，她更不能离开这里。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感到自己的存在。我理解奶奶。在这宁静的乡村，奶奶她，吃斋念佛，谛听天籁，看着屋子里熟悉东西，再好不过了。
但是奶奶，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呢？
爷爷还在的时候，患了老年痴呆症，行动说话都不方便，最后又得了脑血栓，在病痛中度过了最后的日子。始终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奶奶一个人。我回家的时候，爷爷已经昏迷不清醒了。奶奶说，爷爷还清醒的时候，经常嘴里喃喃着你的名字“焕儿，焕儿……”。坐在爷爷的床前，我不停地抚摸着他微微冰冷的双手。曾经健壮的那双手，现在枯瘦得皮包骨了。倏忽，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潸潸然滴落在爷爷枯黄的皮肤上，缓缓流淌；在我泪眼放大的视线里，好似，那是一道从悬崖飞奔而下一去不复返的瀑布。
爷爷走的前天夜里，屋檐上的那只鸟彻夜躁动不安，吱吱的叫个不停。它的几片杂乱的羽毛，好像从遥远的世界飘落下来，落在爷爷的额头上，落在奶奶的衣襟上，落在我的手心里……那过程，不知经历了几生几劫，几世流年？细小、轻柔、脆弱、飘飞的一只鸟的羽毛啊，它们终于落下了！
那天零时过后不久，爷爷就永远地走了。
那只鸟，也停止了躁动，不再吱吱地叫个不停。它像个受伤的小孩子，收拢着翅膀，静静地发着呆，审视并思索着屋子里的一切……
奶奶并不悲伤。或者，奶奶的悲伤，我看不到？
爷爷走后，奶奶一直吃素。每天夜里都打坐念佛。奶奶说，佛是最仁慈的，人只要保持一颗善心，相信佛，就会得到佛祖的保佑。即使这一代受苦受难，子子孙孙必会得到回报，福祉常临。
考上大学那年，我陪奶奶度过了一个快乐的暑假。只要不出远门，我就到奶奶家和奶奶住在一起。从小爷爷奶奶都疼我，我是大孙子。现在，我格外珍惜和奶奶在一起的每一刻时光。白天，我们一起修整剥落的院墙，打扫院子里梧桐树飘落的叶子，或者，到外面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晚上，我们就玩扑克，或者，我握着奶奶的手，听奶奶给我讲一些古老的故事。末了，我就坐在奶奶的身边，和奶奶一起念佛。奶奶说，念佛一定要真诚，而且念得越多越好，你的每一个声音佛祖都听在耳里。于是我屏气凝神，嘴里学着奶奶喃喃有语。在静穆的气氛中，我听到了屋檐上那只小鸟，也在小声地吱吱。它也在念佛吗？
日月驰，弦上箭。
时间的步子永远向前，遗落着一些东西，消亡着一些东西。我要上大学去了，去遥远的惠州，惠州学院。此一去，又是几时几日方能回家？我离不开奶奶，舍不得。离开了，我的心放不下。
自古多情伤离别。
伤离别，更那堪，
秋意微凉泪潸潸。
那一刻，一切都是沉重的。我的背包。我的胸口。我的灵魂。还有奶奶蹒跚的步履。奶奶瘦小的影子！
昨夜，奶奶屋檐上的那只小鸟，它彻夜不归，到哪儿去了呢？它还会回来，每天陪着奶奶吗？

柯默默

呵呵，懂得感恩的好孩子

吹沙寻石

深情款款。
嫌太文了。

三尺八男孩

奶奶说我是傻孩子。
爷爷说我是乖孩子。
他们说的是一样的。”
呵呵，我说“你是个怪小孩”。“
感觉你写得都很成熟了，不知道你该怎么办了，写得其他的怎么样，血腥一点或者别的，呵呵

一叶斑斓

[quote]人老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孤单。
或许。

李勤

人老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