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有个“落霞居”

红袖采薇

走出青青校园，带着美丽的梦想，只身来南方这座陌生的城市，在人才市场我很幸运觅到一份行政文秘的工作。那是一家大型外企公司，我的工作轻松且得心应手，但也很单调，每日坐在宽敞明净的写字楼里，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寂寞。   
初次见到他是在公司成立五周年的舞会上，那是一个美丽如水的夜晚，他在一群人众星捧月般怂恿下，弹着吉它唱了很忧伤抒情《我想我是海》：我想我是海，冬天的大海，心情随风轻摆。潮起的期待，潮落的无奈，眉头都皱了起来……一件简单的休闲夹克衫，一条随意的牛仔裤套在他身上不但不显得落拓，反而使他看起来更加稳重洒脱。   
他饱含深情的歌声赢得了满座喝采，而他却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笑容很迷人。我远远地看着他，灯火绰约里，他那双眼睛忧郁着、深沉着、空虚着，象什么也没有，又像看透一切，他散淡的样子和深邃的眼神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一首诗：一颗心很骄傲，骄傲的眼眸，素笔难描，一望是冰，二望是雪飘。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他竟然就这样深深铭刻在我心里，根深蒂固。从那天起，我开始期盼看到他，那怕只是一个寂缭的影子。他似乎不爱说话，也不太合群，显得有些孤傲不羁，我暗自看着公司里从容地走着他孤单且高大的身影。追求我的男孩子不算少数，全部遭到了我的拒绝，因为我的心里除了他已经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半年后到了秋天，那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雨，他被总裁带到我们面前，无意中我的眼睛再次触及到他深不见底而冷傲的眸子，一丝惊颤从我心底掠过。总裁说，他从今天起调到了我们部门，负责销售及售后服务工作，那一刻我的紧张多于惊喜。我真的已无药可救的爱上了他。我是一个细腻温婉而又沉静被动的女孩，我没有也不敢暗示什么，只是用眼光捕捉他的身影，感受他的存在。他是一个才貌双全的优秀男人，公司里不乏有许多淑女佳人向他大献殷勤，可是他从未领情。看着他满脸的不在乎与骄傲，我纤细如发的心有种莫名的淡淡的痛楚，虽然他近在咫尺，却只是我心中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以他的眼光又怎会看上我这个多愁善感、忧郁孤寂的女孩？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让他看出我对他的感情。我更不想任何人窥透我心隅的秘密，我天真的认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终有一天我会将他连同我心中隐藏的这个秘密一起埋葬。我依然生活于自己的轨迹中，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我不动声色地避免与他有任何瓜葛。   
转眼到了中秋节，同事们一个个商议着庆祝的事情，我打不起丝毫兴致，“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望着窗外满树红花悄悄零落，我的心里空荡荡的。“花自飘零水自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我忽然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望着我，不经意地回过头，他一汪清澈深邃的眼睛正若有所思的审视着我，难道他已看透我的心思？不会的，绝对不会，我慌乱回过头，依然敲打着键盘。下班了，我默默地朝宿舍走去，传达室的老伯递给我一封信，淡紫色的信封上遵劲潇洒的字我似乎很熟悉，匆匆走进宿舍，迫不及待的拆开信，里面是一张精巧别致的紫色香卡，卡片上只写着：清风明月园落霞居，晚上8点。最后落款是他的名字，我一点儿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清风明月园是市中心一个很怡人优雅之地，全是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青山水榭，落霞居只是其中一个小亭子的名字，被假山古树簇捅其间，显得小巧玲珑，幽深古朴。一向矜持的我什么也没有想便跑去了。到落霞居时他已经在了，黄昏中轻风吹动了他的头发和衣角，落霞居名如其实，漫天的霞光映照着他俊朗的脸庞，像一个个煜煜生辉的小精灵在他脸上欢快跳跃，金黄的落叶打着卷儿翩然飘落在他脚下，“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我惊呆了。他微笑着从背后拿出一束清新欲滴的百合花，“送给你”，我默默无语的接过花凝视着他，第一次看见他亲切温柔的笑容和浓情专注的眼神，我的心中霎时也绽放了美好惊喜的花朵。那晚，月色很柔，我随着他穿过小路，踩着满地的碎石子，他看着我，那目光宽广深邃象入夜的大海，他轻轻地，真挚而温软地说：“我一直喜欢你，你知道吗？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起，那天你穿着一条紫色的裙子，头发上系着紫色的丝带，你出神的望着玻璃窗外，像一个紫色的梦一般，我的心在那时已被你俘略了，……我就这样情不自禁地陷进去了“我震惊在他的表白里，想起自己在无数个孤寂的暗夜里任对他的思念吞噬着我的灵魂，而这一切并不是徒劳，串串清泪纷飞而下。他理了理我一头被风吹乱的长发，我温柔的心房犹如被轻风抚过，滑过每一寸心田……   

每一天对我们来说都是生动而灿烂的。我们在斜阳如画的黄昏去海边吹风，烟雨朦朦的日子里我们又肩并肩到城中的古巷里漫步，我们一起光顾图书馆、植物园，一动弹听那首哀怨动听的“我想我是海”。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便可以从李清照，徐志摩的才情谈到毕加索的抽象画，佛罗伊德的梦境学……那是怎样一段丰盈而喜悦的日子呀！  
他从小在海边长大，对大海有着很深的感情，他喜欢海的宽广深沉，碧蓝无限，而我最钟爱的莫过于富有传统特色、典雅精巧的怀旧物品，比如香囊、工艺纸伞、木制饰品、经典老唱片等，为此他常笑我是一尊“出土文物”。我们商量着将来在海边开一间怀旧点，名字就叫“落霞居”，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地方的名字呀，闭上眼睛，我想象着彩霞满天时大海边的“落霞居”，一定很美很美。  
一个星期天的早上，下起了很大的雨，我还躺在床上，手机响了，是他打来的，他着急的叫我下去。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匆忙跑下楼去，却见他站在屋檐下，身上全被淋湿了。见到我他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缎盒子，小心打开递给我，竟是一只紫檀木色的木雕手镯，精致的浮雕花纹镶嵌在一起，说不尽的古典婉约、优雅如梦，我用手抚摸着那只手镯，差点又掉下泪来。前几天我和他到博物馆看画展，有一幅油画吸引了我的目光：一个穿着紫色旗袍的美丽女子，浅笑盈盈，女子玉腕上一只木雕手镯使她更凭添几份出尘脱俗的神韵。“这手镯好美”我忍不住叫出声来。仅是随意的一句话，他跑了好多路，寻访了许多古玩玉器店，终于在一个旧货市场找到了这种在金银泛滥年代里极为罕见的木雕手镯。外表孤傲清高的他有着如此细密的心思，总是这样让我感动。  
爱情分外美丽，如同流星。然而我知道，所有美丽的东西，都是不长久的。那是我一生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那天车间由于机器爆炸发生严重火灾，火势蔓延到写字楼这边，我们迅速撤离写字楼，但他说还有一本很重要的资料掉在办公室，我知道那是一本关于公司所有客户与办事处的资料。他不顾我和同事的纷纷阻挠，只身冲进熊熊烈火之中，不该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进去了就再也没能出来。大火燃烧了一天一夜，大火平息好，我们终于在漫天飞舞的浓烟飞尘里找到了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他，他手里还紧紧抓着我送给他的一串钥匙扣，它已被烧焦了，似乎还残存着他的温度。我疯狂地摇撼着他惨不忍睹的身躯，拼命的呼喊着他的名字，但他再也不会醒了，我的泪水无声的滴泪在他身上，慢慢干涸，心已粉粉碎了，玻璃坠地一般。“花与月依旧，惟不见故人，泪湿衫袖”。猝不及防的伤痛让我心力交瘁，整整两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流尽了一生的泪水。第三天，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戴着他送给我的那只木雕手镯，带着满心的疮伤情然无声的离开了这家公司。  
流逝的岁月不懂得将往事一笔带过，尘封已久的心早已结成含泪的果子，回首时不忍回首。  
回到家乡，我向亲朋好友凑集了一笔钱又来到这座城市，濒临海边，开了一间小小的“落霞居怀旧店”，这是我和他曾经的愿望呀！香囊、工艺纸伞、木制饰品、经典老唱片等“落霞居”都有，我给它们取了与爱情有关的名字，那只紫色的雕花银钗我叫它“紫色恋人”，那对绣花锦囊我起名“两情相悦”，那一瓶香水花称之为“勿忘我”……不知是我们的故事感动了众人，还是怀旧情结本已成为一种时尚，我的生意出奇的好。或许是他在冥冥之中保佑着我吧。  
微咸的海风轻轻的卷起雪白的轻纱窗帘，窗外，海水幽蓝，剔透璀璨的碎浪在阳光下跳跃，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从窗口望去，像一幅流光溢彩的画，我就这样迎着海风，沐浴着阳光，静静地看着一对对光顾“落霞居”的恋人，他们幸福的笑靥、欢快的笑声使我倍感欣慰。  
徐徐回望，往事已过几许，只是每次听到那曲熟悉的“我想我是海”，偶而午夜梦回，我的泪水依然会飞溅而出……  
天涯流落思无穷  
既相逢，又匆匆  
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  
为问东风余几讲。  
春纵在，与谁同？  
附:本文于2004年发表于《西江文艺》

璞园一丁

朴璞文学论坛群：172212

红袖采薇

谢谢楼上两位老师的指点和回帖
论坛有QQ群吗?很希望能和大家交流一番

李勤

回红袖采薇：《惠州文学交流》停办了，没有改名。
甚至其他的刊物，我也不大清楚，抱歉。

红袖采薇

谢谢李老师,据说以前的<惠州文学与交流>现在改名了,请问现在的名字是什么呢?如果大家投稿,该发到哪里?

望帆

欣赏采薇佳作。个人感觉还可以展开来写得丰盈些。

李勤

采薇客气了，请多贴些作品上来让我们欣赏。

红袖采薇

谢谢2楼李勤老师,久仰大名,望多多指教

李勤

情节淡些，也还有故事。
欢迎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