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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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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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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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6 22:57:2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又是夏末秋初的季节，余南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有家的人总有个念头，虽然家对于余南来说，并不是个幸福的字眼。
   火车在云贵高原上行驶，余南看着窗外美丽的风景，整个人痴住了。啊，故乡的风光，永远这么迷人，就像故乡的女孩那样，纯净而热情。热情的风撩着余南的脸，撩起了他多少思绪。
   一次又一次，余南外省回到遥远的故乡，故乡的风，故乡的云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他爱着那美丽的风光，听着周围的人说话，熟悉的乡音让他的心感到平实。不过，他很少说话。也许是因为身体的缘故，他觉得有时候说话是一件费力的事。他喜欢沉思默想，他的心事太多太多了。
   父母都还好吗？父亲做的饭菜还像以前那么香吗？
   哎，如果父母都健康就好了。余南凝神想道。
   只要家里有一个亲人生病，其余的人的心情都会有一些黯淡，一定会少很多快乐。
   我已经走到了现在，算是不容易了。也犯过一些无知的错误，但毕竟我还是坚持了下来。我是家里的希望啊。
   渐渐余南不愿意多想了，他开始专注于窗外的风景。群山向后退去，清澈的湖泊非常好看，也许湖泊是大地的眼睛，她的眼神多么动人呵！
   一天零一夜后，余南下了火车。很多人都往站口走去，余南提着行李，也走出了站口。那个市离家还有很远，他得转车。下午六点，车里的人都到齐了，司机发动汽车，汽车缓缓驶出了车站。
   黎明刚刚来临，车就到了县城。汽车在车站停住，司机说下车了，下车了，把你们的东西带走。余南觉得这个车站很陌生，一打听才知道是新车站，老车站已经不用了。余南家在乡下，还得搭从村里来县城的乡亲们的农用车。村里的路不好，都是泥路，有的地方车子颠簸得厉害，余南想如果自己以后有女朋友了，带她到这里她肯定不习惯。单是坐车就够她受的了。哎，家乡就是太贫穷，变化太慢了。
   余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钟了。父亲很高兴，在外省工作的儿子回来了，真是难得呀！
   父亲先是忙着做饭，烧火支锅下米，又上楼去割腊肉。余南习惯了这一切，以前他从学校回家，都是这样的。回家吃家里的腊肉，家的感觉就浓得化也化不开。
   余南环顾着古旧的家，因为尘烟的熏绕，屋梁屋顶都显得很黑。泥墙上也有一些黑的颜色，这都是岁月的见证。家，有破旧的瓦房，余南从未告诉过同学他的家是怎么样，他觉得别的同学的家一定是比他的家好的，但他并没有觉得自卑，而是觉得自己的家的独特。这是他小时候就熟悉的家啊，那木做的楼梯，多少次他爬上又爬下，爬上楼找花生吃，花生放在悬挂在屋梁间的袋子里，他把袋子打开抓花生吃。花生很好吃，越吃越想吃，他边吃边向外看去，可以看得见高而远的天空。天很蓝，云朵很白，还有对面山上青翠的树，家就在群山的环绕中。读书读到高中，他开始知道欣赏家乡的山水，他觉得家乡的山水美极了。
   天黑了，一家人开始吃饭。父亲把躺在床上的母亲叫起来吃饭。叫了好几声，母亲才起来。母亲病了很多年了，余南算了算，从他小学四年级时起，有十四年了。这十四年，他们都过得不是很快乐，因为幸福的家需要健康，有病痛折磨着父母亲，这让余南的心觉得很沉重。
   母亲的头发全白了，她身形消瘦，表情痴呆，没有言语。
   妈，我回来了。余南对母亲说。
   母亲没有回应，余南也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了，母亲已不知道叫他的乳名，母爱对于余南来说，已经越来越陌生。母亲，在余南心目中是麻木和不幸的代名词。
   一个人健健康康地活着，与病魔缠身半死不活，确实有巨大的差别。余南对人生和生活的看法，就是因为母亲不幸患病后开始的。他知道世界很不公平，也知道父母的无能为力，所以，他对现实也只能隐忍。只是他的心，不再纯真，不再向往美好的生活，因为很多东西都已经破碎，如果从他身上可以拿走什么，也许只有那无言的沉哀。
   余南也无法和别的女孩子探讨这样的人生话题，很多女孩都很快乐，它们家境殷实，无法理解余南的心事。也有命运相近的，但除了彼此都保留一些善意，或者交换一些深沉的眼神外，也无法更深入的交流了。
   母亲吃饭的时候将饭粒吐了一地，余南父亲有些生气。怎么不好好吃饭，呐，又吐了又吐了，这木婆娘。
   母亲在生了余南和他的妹妹后没几年，牙齿就掉光了，这也让余南觉得母亲很可怜。
   余南习惯了这一切，他不愿意回家的温暖感觉，被眼前的景象一点点剥离。
   吃过饭后，余南走到外面看风景。风景真的好美，空气清新，群山起伏，树木葱茏，满眼是绿，清澈的溪水一直蜿蜒流去。家边有很多果树，核桃树啦，西红柿树啦，芭蕉啦，有人曾把芭蕉比做美人，余南觉得这个比喻不错。特别是雨打芭蕉的时候，芭蕉婆娑，轻柔的晃动中显得美丽婀娜。余南醉了，沉醉在这如诗如画的风景中。如果父母都好好的，那该多好啊。如果这个家再富裕些，那该多美啊。那我一定带个女朋友回来，让她看看我家美丽的风光，让她感受我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如果她来这里，我一定要写很多诗歌，还要写小说来纪念这一切的。
   四周很静，余南一个人看着，缓缓地走着。在外省工作了这么久，回到家呼吸家的气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如果不是母亲那么悲惨，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多开心，会多留恋这个家。
   第二天傍晚，余南又到家外面的山坡上看风景。昨天回家的新鲜感已经没有了。坐在一个大石上，他静静地寻思着。
   我的心有没有家呢？余南这样问自己。
   没有，没有。我一直在漂泊。这么些年我过得很孤独，我的孤独是加深了，我有无人了解的孤独。我也不愿意他们了解。我只是希望能像日本作家川端康成那样，写出缠绵悱恻的小说。他的《伊豆的舞女》、《雪国》，写得多美啊。我的身世也很凄凉，为什么我写不出那么好的作品呢？不过先别急，我一定要写出来的，我不会向现实屈服的，我可以没有金钱，但我一定要有丰富的心灵世界，我要做个精神上的富翁。我要让我的文字成为不幸的见证，成为生活的慰藉。
   我这样的家境，实在是很凄惨，让我的心感受到太多的悲凉。也许婚姻是一个错吧，父母没有生活在一起的话，也就不会有我，就不用有那么多沉沉的心事了。但我也不是最不幸的啊，读大学时认识到的朋友，有的也处于困境之中，那时候大家都是互相帮助，互相鼓励和安慰的。也许是因为都有相似的命运，朋友们都是以心相交，所以毕业后虽然天各一方，但都挂念着彼此。友情是很珍贵的，它让我们坚强，让我们感动。也许生活无所谓胜利，坚持就是一切。是的，其实很多人做的就是坚持，那些不幸的人们，他们何尝不感觉到人生的黯淡，但他们坚持着，为的是人生能完整，生命可以在该离去的时候才离去。
   所以，我要接受现实。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慢慢改变局面。父母那么苦都坚持过来了，他们的精神是只得我传承的。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坚韧，对，是坚韧，坚韧地活着。虽然有悲哀，有叹息，但潘多拉的盒子里还装着希望，我们的心里还装着希望。希望在，一切就在。人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悲哀，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埋怨，不管怎样，我都要搏一搏。命运，来吧，你给我的我都接受，我将承受磨练，我将拥有让你不敢小觑的力量，我要用我的智慧改变局势。
   普希金说，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灰心，不要叹气。我不会灰心，我不会叹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不是熬出头了吗？现在是我发挥自己的才能的时候了。家乡的山水给了我启示，要顺其自然，又要乘势而动，要保持心态的平和，又要能冲能干。家乡的阳光，家乡的风雨，本身也就昭示了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我清醒地知道现实的残酷，但我不会坐以待毙的。很多人的眼睛看着我，我不能放弃，人间自有真情在，我能坚持到现在，除了亲情，就是世间的温情感化了我的啊。
   余南感觉整个人从容起来，心境也清亮了很多。再一次看着渐渐朦胧下来的群山，什么都不想了，融入了大自然，感受大自然那扎实的心跳。
   天快黑了，余南走进屋里。坐在火堆前听父亲说话，听父亲诉说生活的艰难，诉说和邻里的一些矛盾，说到新近村上的一些新闻。余南默默听着，话很少。他是父亲最忠实的听众。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么多年的倾听，父子俩的心才没有隔膜。倾听是很重要的，尤其是亲人之间。父亲发出几声无奈的叹息，这一切余南也是熟悉的。不过，父亲渐渐也喜悦起来了，他说，好在你已经工作了，我的负担也减轻了，要是你妈好好的能多活几年，是可以享享福的啊。村里的很多人家，他们的家境都比我家好，但他们的孩子读书都不成气，你读书读出名堂了，很多人都羡慕的。我们家也不用再不被他们耻笑了。你好好工作，好好表现，家里的困难你不用愁，有我维持着。这么多年都过过来了，现在比以前好了很多。
   父亲的话让余南的心宽了许多，他知道父亲是坚强的，正是坚强的父亲，维持着这个家。
   他看着父亲有些花白的头发，觉得父亲是了不起的。他也要像父亲那样，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时候不早了，洗了个热水脚，余南和父亲上楼睡觉了。他们并排躺在平铺的板床上，各盖一床被，都不再说什么。父亲抽着旱烟，那兀自明灭的火光，让余南觉得煞是亲切。屋顶上的星空一定很灿烂的吧，不用说也是，家乡的星空从来都是那么清澈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