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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 商业局长(已贴全,请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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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22 16:50:3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这座城市还在沉沉睡着,陈中兴却早早地醒了。
    已是早春时分,微风在窗口的缝隙中溜了进来,陈中兴顿觉凉意,禁不住把薄被往脖子上方拉了拉。做为这座新兴城市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商业局长,自春节后第一天上班起,就再也没有睡过一场好觉了。
    他是从本市升格为地级城市后获任商业局长的,从到任的那一天开始,陈中兴便带领班子成员分头到省里的各个批发站,复制了原地专级城市所应有的二级批发站的规模,在“ 购、销、调、存”的前面增加了一个“产”字,提出了“点线结合,以点制面,立足本市,幅射全省,走向全国”的“产、购、销、调、存”一条龙的战略方针。正当整个商业系统的工作将要步入轨道,他和他的班子成员以及经理们干得正欢时,忽然,接到了雷副市长的一个电话,要他立即赶到市府雷副市长的办公室。
    那天,是春节长假过后的第一天上班,局机关的工作人员在互相拜年,谈论刚刚过去的祥和欢乐的春节,喜庆的鞭炮刚刚响过,陈中兴局长还在一个科室一个科室地走走,同大家握手言欢,拉拉家常。
    踏进雷副市长的办公室,水还没有喝上一杯,只一声“春节好”,雷副市长便递过一份文件,顺口说道:“这是刚刚印好的市委常委会的决议,就要下发了,并且马上实施,我们市被省里定为‘体制改革综合试验市’原来的市委市政府机构要减少三分之一,文件呢,你先看看”。
    陈中兴翻到撤并机构一栏时,赫然写着:市商业局改为商业总公司,撤出政府序列,断绝财政供养渠道,实行自主经营,独立核算,自负盈亏的企业化管理,现有人、财、物整体冻结,全员转制。陈中兴的手和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文件,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上面短短的几行文字……“还有,你必须立即行动,着手组建经营机构,原有的那些二级三级批发机构供应站已不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一、二、三级站之间也取消了从属关系,大家都是企业,都是法人单位,都必须到商品经济的大海里去闯……”雷副市长补充着说,“那,我是被迫下海了,给我一支烟吧。”从不吸烟的陈中兴从副市长手里接过了烟,点火后便猛吸起来。
   “你也别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财力、物力的支持,现在新市,百废待兴,一张白纸,从头起步。”雷副市长不顾陈中兴被香烟呛得流出了眼泪,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的说着。
    “那,我……”
    “别说什么你,我,应该说我们,我们都是这样,一无所有,一切从零开始,没钱,找银行去,生意,找市场去,我给你的只有印章,还有在我权力范围内的电话招呼。”
    谈话断断续续,雷副市长的手机和桌子上的几部电话机交替响着。陈中兴知趣地走出了副市长的办公室,也没有心思到市府其他领导和有关部门转转。
    此刻,他已瞪着天花板好久了,街上,强烈明亮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布滤进屋里,在天花板上交叉变幻成各种各样不规则的图形,有线、有点、有面,陈中兴的脑子里也不时地交叠着说不出的不规则的影像和画面,而久久萦怀着的挥不去的是“商业局改为总公司,转制,改革,企业……等字眼。
    从雷副市长那里出来之后,每天的深夜和清晨,陈中兴的几乎成了“思维上的祥林嫂。”只要是夜静独处,脑子里翻来翻去的都是那个文件中的那几句话,白天还好,上班时间他必须忙,必须忙得团团转,为了保证他手中的航船不致在转身中搁浅,沉没,他必须和形形式式的,愿意的、不愿意的,甚至讨厌的机构和个人打交道,而一旦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几个钟头之后,他又会清醒地在脑海里翻出了那个文件。今天犹甚!因为他明白,上班后,或者上午,或者中午,或者晚上,他将和几个重要人物见面,但具体时间,具体地点不由他定,主动权在别人的手里,他的整套全新的运行机制已进入最关键的运行转道了,他盼望着天快点亮,又怕天亮得太快。
    终于,天一点一点地亮了,城市正在慢慢苏醒,外面,已依稀可闻起得早的人们的脚步声了。
    就着淡淡的点点晨光,他爱怜地看着他的枕边人顔玉,她是他的大学同学,准确地说,是比他低两届的学妹,他学的是物理,她学的是美术,结婚十多年来,因他在官场、商场上混迹,她只能默默地放弃自己的专业和爱好,在市政府办公室担任一个小小的科长,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悉心地照料他和儿子的起居。要知道,大学时代,她可是被教授们誉为最具发展潜力的国画理论家呢!她属于那种“腹有文章气自华、温柔敦厚而不愚”的知识女性。既善于在平平淡淡的生活中寻找兴奋点,给丈夫、儿子和自己发现、把握生活的乐趣,又能够在变幻莫测的艰险中指出软着陆的地方,使日子尽量过得平稳安逸一点。他凝视着她,妻子穿的是杭州产的白色真丝睡衣,因为翻身的缘故,松松系着的腰带不知道掉去哪里了,丰满而富有光泽的胸脯半露半掩,诱人的乳头坚挺着,虽说已不是少女时代的粉红色了。深深爱着的女人,散发出像麝香般的体味,使他如白云陷入蓝天。
    身体是有记忆的,每当看到妻子慵惓地眯在床上的样子,陈中兴的身体里便有了冲动的感觉,侧过身一把揽住了妻子,妻子醒了,从他的眼神和粗粗的喘息中读出了他的需要,十多年的夫妻,彼此间已十分默契,根本就不需要言语,妻子明白,只要是丈夫早间需要温习夫妻功课,那么,就是他心理有很大的压力需要释放,于是,她便会迎合他,以母性的温柔和慈爱去抚慰他,而陈中兴每一次早上和妻子的欢爱,都足可以使他一天精力充沛,思维敏捷而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他把和谐美好的夫妻生活当成了一次愉悦的交流和锻炼身体的过程。
    天亮了,洒水车徐徐驶过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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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着自己的生物场——当过副县长的人脉和雷副市长的权力场,陈中兴不是很难地请到各路神仙:市工商局长、税务局长、财政局长、工行和农行的行长。
席设市郊典雅清幽的津津大酒店。
    精明能干的办公室主任李可娴熟地操纵着方向盘,自如地穿梭在车河中,清爽宜人的财务部经理黄希平静地坐在一侧。
    这是陈中兴的左臂右膀,本市商界,谁都知道陈中兴是内有李可外有黄希,带着他俩赴宴,这可是现有的最强阵容呢。
    在路上,趁此机会,陈中兴将白天所做的事一一进行梳理,看看存在着什么漏洞,这是他从商从政十多年养成的老习惯了。
    上班前,与妻子绵长而深深地拥吻之后,陈中兴感到自己的心灵得到了净化,整个白天的工作进行得紧张而有秩序,计划中的事情一件一件得到落实,党组会,总公司中层干部会(原来的局务会),全体员工会,如何改制,包括改革管理体制,改变经营体制,改组局机关为总公司总部的建制一一完成。经过一番变革,原来的局长、副局长改为总经理、副总经理,全局十五个科室压缩为三部一室,即经营部、财务部、人力资源部和办公室。五十五岁以上人员保留原来待遇,一律退二线,愿意自行离职或停薪保职或调动的一律开绿灯,又从原二轻局和下属的经营公司中调进一些经营形人才,把原来六十多人的庞大的局机关精简成只有三十二人的经济实体,在班子成员的分兵把口之下,这几项工作得已在一天内全部完成,不管接下来还会碰到什么困难,但暂时是松了一口气的。什么是欢乐,就是这种可以放下心来的感觉。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摆平今晚的各位行政首长,他隐隐地担心着,做为曾经的官场中人,他深深知道,现有的还没有进行深入改革的庞大的政府机构,同企业运作的最大矛盾在于:政府部门总是想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十分复杂,而企业则希望把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做为企业的管理者,陈中兴当然希望在自己组建总公司、子公司的通盘考虑中,工商执照登记,注册资金的落实,经营资金的到位以及税收方面的优惠能够如愿,现在,他真羡慕经济特区一站式服务的方便快捷。
    车子稳稳地停落在津津大酒店,跟随他款款走下的是财务部经理黄希,这是一个清清爽爽的女人,身体清爽,打扮清爽,精神更加清爽,在酒店大堂璀粲的灯光下,婷婷玉立的黄希显得那么的得体大方,典雅不俗,紫色的上衣开着V字领,配上深蓝色的天然水晶项链,衬托出美丽柔和的颈线,咖啡色的斜纹裙子温顺地摆动着,使那玲珑的曲线变得十分生动,点睛一笔是披肩长发用白手帕束成一条随意的马尾巴,目光柔和而平静,丝毫没有半点的游移和顾盼,笑意似乎永远挂在两个深深的酒窝。陈中兴有时忍不住要自我陶醉一番,自己是那辈子修来的福分,家里,有妻子,如沫春风,单位,有黄希,如赏绿荷,而且,两人都是那样的聪慧,那样的善解人意。
    只愿今晚能顺顺利利,马到功成!
    做为东道主的陈中兴他们,比约好的时间提前二十分钟进入包房。
服务员泡上工夫茶后徐徐退出,李可把从车厢里拿出来的四瓶茅台酒放到桌子上,他知道,今晚这几位都是“茅台主义者”,但绝不相信酒家的,只认市糖烟酒公司从茅台厂直接进的货。黄希静静地坐下了,双腿很娴雅地并拢在一起,裙摆恰到好处地贴在大腿上,一阵带着山野中大自然气息的淡淡的幽香随着她身上的热气向外溢散。
    很准点,好像是预约一样,随着一声声“陈县长”、“陈局长”、“陈总”的称呼,胖胖的,永远笑眯眯的工商局黄局长,戴着金丝眼镜,颇有学者风度的税务局刘局长,精瘦干练象帐房先生一样的财政局高局长,才三十多岁就早早谢顶的工商行欧阳行长和满脸随和的农业银行赵行长鱼贯而入,每位行政首长都是单枪匹马,现今的领导啊,几乎都是自己驾着高级座驾上酒家的。陈中兴知道,称他县长的,是原来的下属,现在的市工商局局长,称他局长的也是老熟人,称他陈总的是年轻的领导,握手、让座过后,满座高明则都把焦点集中在黄希身上,争先恐后地叫着,“希圣”、“希圣”。
    “什么希圣呢?”陈中兴不解。
    “我说陈局长,你这是官僚主义啊,现在在我们市,政界上谁不知道你们商业局的希圣呢”工商银行欧阳行长摇晃着谢了顶的大脑袋说。
    “希圣可是本市名媛,象圣女般美丽高贵呢!”税务局刘局长显得很有见地。
    “就是,就是。”农行赵行长附和着说。
    “哦,这么说是墙内开花墙外香啊。”陈中兴笑着接上。
    “绝对正确,商业园里是花香四溢呢。”哈哈哈!精瘦的财政局长高声大笑。
     服务员精心布菜。
     李可自行打开茅台酒,酒香立即溢满整个房间,黄希优雅而熟练地给每位高朋的酒杯里倒满了酒,笑意挂在她的脸上。
    “陈县长,真是酒未醉人人先醉啊!”工商局黄局长笑眯眯地说。
    “是啊,美人美酒夜光杯。”大家边碰杯边开起了玩笑。
    “我提议,今晚有女士在场,大家在两个文明之外再加上语言文明好吗?”陈中兴举着杯笑着说。
    “好啊,好啊,我赞成,今晚我就不说他奶奶的,只说他花房的,他眯眯的,至多说他波波的。”农行行长一付厚道模样的说。
    “哄“地一声,几乎在座的每个人都大笑起来,黄希也娇声地笑着。
     碰杯,品酒。
     品酒,评菜。
     评菜,说事。
     瞬间,二瓶酒下肚,李可打开了第三瓶,“我说,今晚请大家来……“陈中兴正想引入正事。
    “先别说你那些破事儿,干杯,干杯”。工商银行行长高声说着。
    “好的,好的,我同意,今晚大家高兴,喝酒为先,等会陈县长的事大家帮着办吧!”胖胖的工商局陈局长很有心地说着。
  “是的,先助助酒兴,今晚我们讲文明,就不说荤话了,来几个问题,增长知识吧。”税务局局长一副学究样,说着,便自个儿接上去“你们说,什么山最香?”
  “香山”,不知谁回答。
  “错了,是乳香峰,《圣经》的雅歌中第四首说的”。
  “这是象牙吗?”黄希嘟着嘴。
  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刘局长,你熟读《圣经》,你可知道《圣经》制造了什么大冤案吗?”财政局长接上发问。
  “你是不是要问关于上帝造人的事吗?史载:伏羲氏发明八卦,穷研阴阳之道,创天地,日和男女。而《圣经》却说道是上帝造人,《创世纪》中说,上帝在第六天造了陆上动物和人类,其实,这不算冤案,这只是中国版和外国版的不同说法”。
  “那么,大家可发现《圣经》中的一个大错误?”刘局长紧接着发问。
  “愿闻其详,我可没读过《圣经》”。胖胖的工商局长打了个哈欠。
  “那个错误是诱惑夏娃的水果是香蕉不是苹果。”刘局长一本正经。
  “哈,哈哈!”整座哄堂大笑,黄希狠狠地瞪了税务局长一眼。
  “瞪什么呢?希圣,你是在瞪你的老公吗?”刘局长十分自然。
  “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黄希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起来。
  不知不觉已启开了第四瓶酒。
  随和的赵行长好像在自言自语,“你们说,男人最大的痛苦是什么?”
  “是……”李可刚要回答,陈中兴拉了拉他的手,李可会意,立即改口“请教,请教”。把风头留给赵行长。
  “是鲜花插在牛粪上,自己又偏偏不是牛粪”。
  黄希禁不住“扑哧”地笑了:“赵行长,你是牛粪吗?”
  “我倒愿意成为牛粪,希望你就是那朵鲜花啊”。农行行长占了便宜似地回应着黄希。
  接着,在座几位嘉宾便七嘴八舌地要求黄希唱一首歌。
  实在推托不过,黄希便说,我讲个故事吧。
  大家鼓掌通过,不知是谁补充了一句,“最好是有点荤味的”。
  “上个月,我家乡有个大爷要进城,看望儿子儿媳,听说现在城里时兴养宠物,大爷不知宠物是什么东西,但想一定是心爱的东西吧,就把自己最心爱的一头公羊带上,刚刚进城,走到一个十学路口,那羊看见有一个人在给几头母羊挤奶,便挣脱大爷的手,快速地跑过去,大爷也随着快步上前,这时红灯亮了,交警刷地撕了一张罚款单送到大爷的手上,闯红灯,人和羊各罚款五块。大爷傻了,一鞭打在羊身上:“你这畜生,你以为你是领导的公车啊,连红灯也敢闯。”陈中兴怕坏大事,想阻止黄希,但看见大家都嘻嘻地笑着,就不再言语了。
  黄希继续说着:“那羊走到公园,看见满地是青青的草,一下子来了神儿,满不在乎地大啃起来,这时,公园管理员过来,递了一张罚款单:破坏绿化,罚款二十块。大爷心疼了,又一鞭打在羊身上,你这畜生,你以为你是工商啊,走到哪儿吃到哪儿?!”陈中兴心想,这下子坏事了,拼命忍着不敢笑出来,还向黄希挤了挤眼,但满座的人一点都不生气,看着工商局黄局长大笑起来,黄局长也一点不介意地大笑着。
  “好容易来到儿子居住的小区,大爷牵着羊准备进去,这时来了个保安,大喝一声,这羊,不能进。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什么,这羊啊,突然撒了一泡长长的尿,那保安二话没说就递过一张罚款单,随地大小便,罚款五块。大爷狠狠地抽打了羊,你这畜生,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一下子就放出三张罚款单,你开银行啊,开银行放款子也不是无偿的啊”。
  黄希绘声绘色地讲着,一点声色也不动,她清楚,男人,特别是有身份的男人在这种场合是不会发火的,甚至还会表现出十足的绅士风度,适度的调侃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果真,大家都笑得弯了腰,大笑之余,陈中兴害怕黄希的故事使今晚的大事泡了汤,急忙招呼席上所有的人,来了个“大团圆”,一起把剩下的酒全干了。
  出乎意料的顺利,工商局长最先表态,不管注册资金多少,他们按最低的注册费计算,并且在经营范围上给予多多照顾,只要是商业总公司的,不管是本部还是子公司,办理营业执照一路绿灯;税务局长则说,要实行核定基数,定额包干还是按税率计征,由商总选定,双方协商;财政局长大手一挥,鉴于商总的具体困难,给予一年免上交利润;工商行长和农行行长也表示在注册资金贷款和经营资金贷款上愿意提供方便,只是他们本行今年已没有贷款额度,可联系下属的信用社和基金会,利率一样,多些手续费而已。
  在政界上,凡是事情开头太顺利,预示着结局并不那么美妙,那么商界呢?陈中兴直到坐上汽车,还在不断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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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住处到商业局办公大楼,要穿过两条街和一个市场,大约是一千多米的距离,步行也就是二十多分钟,只要没有特殊情况,陈中兴每天早饭后总是徒步上班的,边散步边欣赏街景和行人,路过市场时,还可以顺便了解一些货物的供求情况,价格的变动情况,人民的消费情况等市场行情,真是一举多得。
  七时三十分,随着市人民广播电台主持人甜甜的一声问候,陈中兴准时打开收音机,把脑袋舒服地靠在大班椅高高厚厚的枕背上,收听十分钟的本市新闻。随后,便动手整理收发员送来的报纸信件。“这些新闻单位,消息可真是灵通啊,改总公司才几天呢。”他一边撕开首都寄来的一个写有商业总公司陈中兴总经理收的信件,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一封精美的邀请信,指名道姓请他参加由一个中央单位主办,十多家国家机关和新闻权威部门协办的什么“MVA”研讨班,受邀的都是全国的“商界精英”,并说明根据每年创税利的情况和本次上缴会议费的多少决定是否入选“中国商界名人辞典”,以提高各位老总和所在企业的知名度,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傲立潮头,立于不败之地云云。翻过背面,是一万、二万、五万、八万、十万五个等次的会议费、入选费、宣传广告费以及与之相对应的入选栏目和介绍宣传的力度,随后就是“汇款帐号”和大红的印章。“什么玩艺”。陈中兴随手把邀请信丢进废纸篓里。
  “嗒、嗒、嗒、嗒”随着清脆而熟悉的脚步声,一阵带着山野中大自然气息的淡淡幽香飘了进来。
  “陈局长,早上好。”是黄希好听的声音。
  “小黄好。”
  “这是两本新到的书,你看一看”。
  陈中兴接过手,一本是肯尼斯?布兰查德的《一分钟经理人》、一本是斯宾塞?约翰逊的《一分钟的你自己》。
  “这么紧啊,只有两分钟。”陈中兴打趣道。
  “局长,别小看这两分钟,浓缩的都是精华呢!”
  “哦,你放在这里的几本书我还没看完呢。”陈中兴指了后面的书柜中夹着的《谁动了我的奶酪?》、《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世界上最伟大的一堂课》、《珍贵的礼物》、《共好》等几本书。
  “就留着慢慢看吧,局长大人,可别偷懒啊”。黄希俏皮地说。陈中兴来不及回答,“嗒、嗒、嗒”的高跟鞋敲打着地砖的声音已渐行渐远,留下的,是空气流动着的淡淡幽香。
  “这丫头。”
  望着墙上省商业厅蔡厅长书赠的条幅“商运长流”,陈中兴的耳边又响起去年圣诞节黄希帮他布置局长办公室时所说的话,“陈局长啊,这‘商运长流’,我怎么越看越象‘武运长久’呢?你该不是从东洋留学归来的吧?”
  也就是在那一天晚上,在上岛咖啡馆的谈话之后,陈中兴便在心理把黄希当做自己的“红颜知己”。
  由于中国社会长期的儒家正统思想的耳濡目染,也由于“商人重利轻别离”,“做生意不入忠臣庙”的商人的市侩形象,做为读书人的陈中兴一贯不看重商业运作和商人,鬼使神差的是,本市刚升为地级市,自己却被推到了“商业局长”这个位置,做为一个公职人员,即使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能和上级讨价还价,并且他很清楚,市长把他放到这个位置上,是因为看中他当过分管经济副县长,并把县城经济搞得风生水起的原因,既然已在其位,就必须好好谋其职了,俗话说得好,“有为才有位”,怎么“有为”呢?当然是把本市的流通搞活做大,为国家多创税收,为商业职工多谋福利,而自己呢?陈中兴最推崇的是“儒商”,赶不上战争年代成为“儒将”,“商场如战场”,在商品经济的年代中,成为“儒商”也不错嘛,也是有滋有味的,套用“将军本质是诗人”,那么自己就应“商人本质是书生”了。
  平安夜陪同妻儿逛街购物后,受妻子快乐情绪影响,圣诞节那天,陈中兴的心情都沉浸在美妙的欢欣中,下午三点多,他便早早地给局机关的人员放假,给妻子打了电话,告知晚些时候才回家之后,便请来了颇有审美情趣的黄希帮自己布置办公室了。
  忙忙乱乱几个钟头之后,一切便妥妥贴贴了,所有的静物都恰到好处地各安其位。真难为黄希了,好象变戏法似的,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搞来了一大捧绿萝,静静地沉放在一个造型新颖别致的玻璃瓶里,加上一泓清水,一把雨花石置于宽而长的办公桌上,平添了一抹绿意和几分生气。
  “怎么犒劳我呢?”黄希一副小女人的模样。
  对着典雅高贵的黄希,配得上的也许只有西餐厅和咖啡馆。
  “到名典西餐厅还是上岛咖啡馆?”陈中兴征询地问着。
  他们来到了上岛咖啡馆。
  这都市的一角,原来是沉淀了喧哗和浮躁的地方,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平静、从容和淡定,而“平静是生命流程中最美的形式;从容是生命流程中最深的内容;淡定是生命流程中最高的境界。”在弥漫着玫瑰花香,就着烛光,听钢琴流淌出蓝色多瑙河的氛围中,陈中兴忽然想起了妻子颜玉在毕业论文中写下的也是他最欣赏的语句。正因为如此,他坚信自己,有颜玉,其他女人再也走不进他的心扉。但他同时也渴望,妻子之外,是否应该有一个红颜知己,在介于爱情和友情之间产生另外一种感情,属于默默牵挂,静静交心的那一种,因为他知道,同性之间的感情,也就是男人之间的感情是属于“士为知己者死”的义气的一类,这是形诸于外的表现,虽则也是源自于肝胆;而异性之间的感情,则更多的来自于心灵,形诸于脉脉的眼神,人类是感情动物,同性和异性的感情不可或缺,任何一项的缺乏都是遗憾和不完美的。那么这介于爱情和友情之间的感情是什么呢?是否存在呢?长期以来,陈中兴认为是存在的。此刻,在黄希面前,在此浪漫温馨的咖啡香中,陈中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情愫”二字,对,就是“情愫”。这是源自心灵,超越友情,不夹杂男女肉体、越轨、粗俗的成份,是心与心的呼唤和照应,是男人女人之间的纯粹的一种情怀。好女人是男人的一面镜子,相知的红颜知己更能从正反两面映照出男人内在和外部的真实面目。他用味蕾最为丰富的舌尖细细地品味着初始有点苦甘,进而是苦甜以至苦香、直到沁入心脾,冲越脑际的浓香。“上岛咖啡,名不虚传啊!”陈中兴品着咖啡,也品着眼前的女人。
  “正宗的古巴咖啡豆呢,糖也调得恰到好处”。黄希细细地品尝着,也静静地欣赏着眼下的男人。
  静默,静默中有暧昧的东西在悄然生长。
  “我说,小黄啊,做为新市的流通口,我们该如何运作呢?”成熟的男人机智地转换话头。
  “局座啊,小女子可是门外汉呢,言不得商的。”懂事的女人笑笑地说。
  “谁不知你是本省商学院的女才子,你在《中国商报》上发表的商业运作和金融管理的几篇论文我都是篇篇过目哦,今晚,我更盼你的见解也使我声声入耳呢!”
  “如此,小女子就抓狂一把,局座只当我摆的是龙门阵哦”。黄希不再推拒,侃侃地谈开了。
  “做为百年商埠,商贸活跃,生意兴隆本来是本市的一张名片,但近年来,由于经营机制的死板和管理体制的滞后,商品流通环节已经成为制  约本市经济发展的一大短板,我估计,近来,对流通口,政府将有大动作,对此,我们暂请不管,先说说现在必须着手解决的问题。局座你是专家,我只谈意见,不展开来说。”黄希顿了顿,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首先是建立货源、生产、人才三个基地,服务提高市场占有份额这一个中心;其次是汇集人流、物流、信息流,搞活扩大商流;要在本地的特色产品上做文章,即五金制品和不锈钢产品,将地产商品推介以至畅销至内陆和西部省份,这不单是流通口的任务,也是搞活本市经济的重大举措,我相信这将成为本届政府的一个战略目标;此外,做为新市,未来将成为一个大工地,与之相配套的市政、交通、商场、酒店以至市委市政府及所有机关单位都将有轰轰烈烈的建设工程,因之,目前的购销工作,应形成两大拳头,一个是建筑材料,一个是卷烟经营,立即着手购进水泥、钢筋等建筑材料,立即派员公关,尽快取得香烟的代批证,这两项必须是大手笔;内部管理方面,应该有长期打算,精心运作,着眼于上市,这样才能确保资金流这一重中之重的畅旺,在未来三至五年间,运作出本市的‘大商股份’、‘百联股份’、‘东方市场’来,只要这样,小女子认为本市的商贸流通做大做活,长盛不衰也就有希望了,也暗合你‘武运长久’的盗版‘商运长流’呢!”黄希所言,有的陈中兴已了然在胸,有些则尚未考虑,这就很好地充实了他的决策,“真知音啊”。
  陈中兴还沉浸在那天黄希关于经营管理问题的长篇大论中,冷不防经营部的金经理走了进来。
  已是上班时间,总公司各部室人员陆续到齐,金经理进来汇报近来经营部几宗生意的进展情况:
  一宗是推销本市不锈钢产品的,经过半个多月的艰辛运作,内陆已有几个省份来函,有购进的意向,其中一宗已开始动销,虽说只有十多万元的额度,利润也较薄,但双方是钱货两清,现在第二批商品也已起运,对方反馈过来的信息是:只要方互利,诚信诚实,他们愿意长期合作以后一年做个几千万元生意也是有希望的。
  一宗是从二轻局引进的供销员做成的,从产地直接调进银杏,以投放本地的节日市场,购销额达到二百多万元,估计有30%以上的毛利,目前,对方的业务员已驻进本市酒店,由二轻局引进的供销员张立本负责接待。
  陈中兴一下子来了兴致,告诫金经理有关不锈钢产品生意的要好好跟进,银杏生意的要好好陪同,好烟好酒好招待,但千万别涉及“黄、赌、毒”。
  末了,金经理还告诉陈中兴一个好消息:烟草专卖局的卷烟代批证已经接到了。
  “好!好!好!”
  陈中兴高兴地向上伸了伸双手,然后又向下弯了弯腰,来了一个“顶天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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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22 17:08:49 |只看该作者

       “一等人忠臣孝子,二件事读书耕田”。深受儒家传统耕读思想影响的陈中兴,自幼起便养成了很好的读书习惯,常常是手不释卷,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办公室,茶几、书桌、床头、沙发,随处都是在读的书籍,他读书有一个习惯,不是一本、一本的读,而是几本乃至10多本交叉阅读,也不是专读某一领域的书本,几乎是政治、经济、军事、文学、科技等等门门涉猎,当然,读得最多的还是文学和经济类的,他自诩为“儒商”,也喜欢人们把他看成“儒商”,对于恩格斯说过的“商人——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的一群寄生虫”的论断,陈中兴是耿耿于怀的,他曾说过: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要让人们慢慢改变对商人的看法,他有他的“名言”:“人间正道是经商。”
     但此时,他正被他的所谓的这个“人间正道” 弄得焦头烂额,虽说是生意的局面初步打开,按计划起步,但“供养”商场的弹药—— “钱”却时时困扰着他。窗外,春雨淅沥,案头上,翻不到一半的《哈佛大学MVA教程》中的案例一个个在他的眼里旋转幻成一个个的古代铜钱,“真烦”,自言自语的他随手合上了书本,拖过了一本《素女真经》,怎么翻来翻去的都是一个字:“钱!”,“真他妈的见鬼了”。这也难怪,“千里为官只为钱”,“千里经商没有钱行吗?”,“商人从来就与钱联系在一起的,任你再清高,再看不起“铜臭”,“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几十号人的工资奖金,全系统二千多名职工的温饱,机关和各子公司的正常运作,注册资金,一切的一切,那一样能离开个“钱”字?
     现在,“注册资金”的问题是解决了,在工商银行托管的“银兴基金会”和农业银行托管的“民兴信用社”的通力运作下,经过上上下下,出出进进的轮回,总公司的888万元的注册资金和六家子公司的近千万的注册资金都到手,但几经折腾,仅此环节,手续费,信息费等的费用便用去了三十多万元,因此,陈中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瞎折腾啊,验资验资,注册资金,劳民伤财。”弄不好,还埋下了“虚假注资”的风险呢!“哎,明天又是发工资的日子。”一想起来心头就烦,下班时黄希提醒他,银行的贷款都投到生意场上去了,帐户上只剩下几万元,刚够发工资,发了工资之后,办公费,业务费就“断炊”了,正常运作将难以为继。
     干脆把书本抹到一边,陈中兴用双手紧紧支撑住下巴,闭起眼沉思起来。
     颜玉泡了一杯浓浓的热茶,轻轻地放到书桌上,然后用手抚摸着丈夫的后背,“喝杯茶吧!”陈中兴抬起头来,正好与妻子充满热切关怀的眼光对接,他禁不住伸出双手,勾住妻子温软嫩滑的颈部,颜玉顺从地埋下了头,顺势坐到丈夫的双腿上。陈中兴拉起颜玉的手,细细地摩挲着,惊诧于妻子原先的纤纤玉手竟然有点粗糙的感觉,似乎还没有自己的显得润滑,细细再端详怀中的妻子,眼角眉梢也显现出若隐若现的鱼尾纹,而那双他为之入迷的眼睛,也踱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玉,跟着我受苦了。”没有等来回答,等到的是一咂湿润柔软的香吻,颜玉闭上眼睛,紧紧地缠上陈中兴。“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么光洁。”陈中兴边陶醉在妻子的柔情,边欣赏着妻子像晶莹的白玉般齐齐排列着的细美细美的牙齿,要说当年穷追颜玉,起因就是迷上了她这口独特的“美人齿”。
     深深地拥吻之后还是深深地拥吻,一直到两人都气喘呼呼。
     颜玉挣脱了陈中兴的双臂,又换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工夫茶:“是什么事困扰着呢?”
    “也没什么事,想钱呢?”
    “想钱?怪事啊,向来不重金钱也不缺钱的老夫子也想钱了?”颜玉一下子明白了丈夫的烦恼,但却明知故问。
    “哎,我想的是大钱,是单位的事。”陈中兴把原委简单道明。
    “哦,要说几百万几千万的我也没有办法,工资嘛、办公费嘛,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办法,请娘子见教了。”不等颜玉说完,陈中兴便急急忙忙地发问。“财政局的高局长不是你的哥们吗?你不妨叫人打个报告,要一点公司的开办费,再借一点周转金,就可应付眼前之急了。”
    “高,实在是高。”在妻子光洁的额头上,陈中兴响响地一吻。
     转过身,拿起话筒,陈中兴立即往高局长家里打电话。颜玉伸了伸手,按住了他。
    “我先打个招呼嘛,明天再专门打报告。”
    “我是说,应打他的手机,财神爷谁个能逃得过应酬啊,象你这破庙一样?”
    “哦,哦,说的也对。”陈中兴拨打了高局长的电话。
     响了好久,对方才接上了,听得出是压低了嗓子,似乎还有音乐的声音,应该在歌舞厅吧?陈中兴想着。
    “喂,是我,那位?”
    “高老弟啊,我是中兴,跟你说件事。”
    “好的,好的,等会儿我给你打过去。”说着,对方先挂了电话。
     陈中兴愕然,和妻子大眼瞪小眼。
     还好,不一会儿,高局长就把电话挂了过来。
    “哦陈总啊,什么事情呢?”
     听得出,他是在包房外边打的电话,比刚才清静了好多。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只有向你哭穷了,‘李军长,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陈中兴把事由简单地说上一遍。
    “哦,这样啊,真的有点难办,但是你陈总亲自出面,好歹我也得表表一下意思,挤也得给你挤出来,明天,我跟班子其他人打个招呼,你派人送个报告来,到企业科和预算科,开办费呢,不多,五、七万吧,周转金可以多借一点,三、五十万也可以,但时间不能太长,一年为期吧,哈哈哈!还有,下不为例啊。”
     陈中兴说了声“谢谢”,便把话筒挂了。
     办好了事,陈中兴心头一阵轻松,趁着高兴,他和妻子相依偎着走进卫生间,放了满满一缸热水,美美地享受了一场鸳鸯浴。
     浴罢,夫妻两人裸着身子相拥走进卧室,刚想亲热亲热,忽然,床头柜上的电话声便一阵一阵地响起。
     陈中兴接了电话“我是陈中兴,那位啊。”颜玉把一领大毛巾披在陈中兴身上,自己走进房间穿好了睡衣。
    “老陈啊,是我,这么晚,打拢了。”
     听得出,是总公司分管政工人事的副总,人称“林副统帅”的林道基。此人原任升格前的县级市的政府财贸办公室主任,升地级市后谋划当商业局长未遂,故对到任的陈中兴深存敌意,以为是陈中兴坏了他的好事,所以从来没有主动给陈中兴打招呼和打过电话,现在深夜打了电话,报的一定是忧。
    “老陈啊,那个二轻局引进的张立本被抓了,害得人家江苏的供销员也一同进班房啰。”果真,林道基是幸灾乐祸,引进张立本时,他就强烈反对,说是社会人、素质差。
    “林副总,出了啥事呢?现在两个人关在什么地方?”
    “我也是刚刚听保卫科杨科长的汇报,具体情况不明了,你问他吧,不打扰了。”说着,林道基挂了电话。
因机构撤并,保卫科撤销了,自然就没有保卫科长的位置,杨中子只好到办公室挂了个第三副主任,所以也对陈中兴怀恨在心,出入均与林道基走在一块,因此,陈中兴知道杨中子是不会直接向他汇报的,当然,他也不会主动打电话向对方了解情况。
     此刻,陈中兴的思维快速地运转着,考虑着怎样解决这突发的问题。
    “嘀铃、铃……”电话声又突然响起,颜玉递上了电话筒。
    “你是陈局长吧,陈局长家是吗?”电话里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听得出非常焦急。
    “是的,我就是,有什么事啊。”陈中兴尽量平静地说。
    “陈局长啊,我们家立本可是本份人啊,他在二轻局干得好好的,年年评先进,怎么一到商业局就出事了呢,还要蹲班房啊,这怎办呢,你叫我今后怎么做人啊,娃儿怎么上学呢,造孽啊。”原来是张立本的老婆。
    “嫂子啊,不要急,我也刚听说,具体什么事也说不清楚,相信我会处理好的,啊,不要吓着孩子。”陈中兴安慰着对方说,好容易把张立本的老婆劝说住了。
     刚放下电话机,手机又响了,一看是李可的,陈中兴稍为定了定心。
     李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清楚楚,并告知陈中兴他已让在看守所当所长的老战友关照关照。
     啊,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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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22 17:10:36 |只看该作者

      从“土八路”到在规军,从二轻局的一个集体所有制的普通供销员到国有商业企业的业务主办,张立本确确实实是想立志大干一番,以报答陈中兴等人的知遇之恩。日前,他利用原先的业务关系,成功地从江苏产地调进五十吨一级银杏,以供应本地的节日市场,第一批投放市场的二十吨已销售一空,毛利约30%,第二批三十吨也已起运,货到日即直拨本市各区县果蔬公司,销路不愁,而这时,对方公司的供销员已抵达本市,按照经营部金经理的布置,张立本两天来尽心尽意地陪同来人,玩遍了本市的名胜古迹,也尝了不少的地方特色菜和小吃。他谨记着金经理的吩咐,“不涉足黄、赌、毒。”
     也是合该有事,昨晚,趁着酒兴,也拂不开对方的面子,张立本经过一番细心的惦量,带着江苏的供销员来到金厢大酒店娱乐厅,因为他知道该娱乐厅最近从国外引进了一大批先进娱乐设备,不就是玩玩吗,只要客人高兴,在商品的级别、价格上做一些小调整或让步,都将为企业增加大把的利润。
     由于这批娱乐器械的玩法花样繁多,颇具娱乐性、新鲜性和刺激性,非常容易使人沉迷,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张立本和客人一时玩得兴起,兑换了几千元,玩起了投币机,小赌怡情,总量控制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谁料到就在他俩玩得十分投入的时候,商总办公室负责保卫工作的杨中子副主任刚好领着儿子也到娱乐场玩游戏机,见到情况,便如获至宝地报告了公安局巡警支队。
     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千不该万不该江苏的供销员既不服赌博的罪名又不愿随民警到派出所协助调查,稀里糊涂中踢了一个民警几脚,张立本也在劝说中推推揉揉推倒了一个民警。事情立即升级,由普通小小的赌博案件升级为妨碍公务和袭警的案件,两人被强制带到派出所后,乘夜由主管治安的市公安局副局长批准,予以拘留十五天,并被立即转至看守所。弄明了事情的原因,陈中兴随即给市公安局丁局长打了电话,被告知不知道具体情况,治安科的汇报是一件较为严重的袭警案件。
     今天上班,陈中兴亲自到公安局办公大楼丁局长的办公室,又扑了个空,打了他的手机,只回答了一个字:“忙”,便被挂机了。
     也就是在这时,从江苏发过来的另外三十吨银杏已到达郊区货运站。因为银杏属于需要保鲜的农产品,只有冷藏得法,才能保持其外部光泽和内在质量,否则便会产生污点,变黑、变质、变霉,以致产生毒素,不能食用。浑谙此道的金经理不敢懈怠,一边着手派人前往货运站提货,一边电话告知各区县的经营户,立即到市商业总公司接货。
     从公安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对着绿意婆娑、青翠欲滴的绿萝,陈中兴不禁心头为之一凛,那天在咖啡馆里黄希有关做好做活本地特色产品的举措又浮上了他的心头:“将地产商品推介以至畅销至内陆和西部省份,这不单是流通口的任务,也是搞活本市经济的重大举措,我相信这将成为本届政府的一个战略目标。”随着连续几宗五金不锈钢产品生意的成功做成,想进一步搞大做活的念头便不断活动在陈中兴的脑际,据经营部门介绍,虽说此类商品利润不多,但薄利多销,只要做大了,经营额上去,经营利润就自然增多,货源不愁,且大大支援和扶持了本地的地方工业产品,从而提高本市的知名度。
坐在大班椅上,陈中兴又开始了这方面工作的规划。正在此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陈中兴一看,是雷副市长的电话。
    “老陈啊,这总经理当得不错嘛。”很少表扬部下的雷副市长哈哈地笑着。
    “雷市长好!”陈中兴不知雷副市长因何打电话给他,是了解什么情况交办什么事情,还是要批评所谓“袭警”的事情,故只能用问候回答问题。
    “好你个陈中兴,至今还对我保密啊。”副市长又劈头一问。
    “保密?”陈中兴摸不着脑袋。
    “该不是商业秘密吧?哈哈哈!”
    “什么商业秘密啊,瞒别人还敢瞒你?”陈中兴还是一头雾水。
    “我说陈中兴啊,我是主管经济的副市长,发展本市经济,提高本市知名度是本市发展的一个战略目标,五金制品和不锈钢产品应该成为我市工业发展的一大拳头和名片,你老弟做了好几趟这样的生意了,就一点也不敢向我透露,别说汇报。”
    “哦,原来副市长是为这件事而打的电话。”陈中兴心上一块石头落地。
    “雷市长,有空吗,我现在就过去向你当面汇报。”
    “等会我还要参加常委、副市长联席会议,我现在是向你打个招呼,市里头打算最近到云南或者贵州搞个地产商品展销会,鉴于你们已先头做成了几单生意,轻车熟路,所以我已向书记市长提议由你们牵头,联系本市五金不锈钢制品协会,为市里头几十家成规模的企业搭桥铺路,把我市的地工产品打出去,并以之擦亮我市的名片。”
    “雷市长,具体该怎么办,我这就向你请示。”
    “也还没有具体打算,待定了再通知你们筹办就是,就这样吧。”雷副市长挂了机。
     事情的发展果真如黄希预料的那样,抓地工产品的销售,这一步,算是走对了,具体怎么准备,就让经营部门先去搞个调查和方案吧!
     下一步,该是做好钢筋,水泥等建筑商品的经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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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派到货运仓库的人回来了,向金经理汇报提不出货的情况。金经理火急火燎地赶到货运站,却已是下班时间,货运仓库大门紧锁,只剩下值班保卫人员。没办法,金经理他们只好用盒饭对付肚子,耐心在货运站守候,好容易挨到下午上班,仍不见仓库人员的影子,向值班保卫打听,得到的回答只是:再等一会儿吧。“真是保管老爷。”金经理独自嘀咕,一直等到下午三点,才见仓库保管员叼着香烟,慢悠悠地打开大门,把办公桌横着摆开,然后用鸡毛掸子来来回回地拍打桌子和座椅,泡上一壶热茶,接到了金经理递上来的香烟,才一副“公家人”的样子开了貌似“公事公办”的口“好吧,提货单。”金经理抑制住内心的高兴,小心翼翼地捧上提货单,“幸亏张立本把提货单放在办公室,没带在他身上。”金经理心里暗自庆幸。
     “你就是张立本啊。”细高个儿的仓管员眯着成了一条缝的眼睛仔细打量着金经理。
     “我是……”金经理话还没说完。
     “你是,你是孙猴子吗?会七十二变啊。”
      仓库管理员那动作神情,整一个儿就是一只猴子。
     “我是张立本的经理,他有点事,由我来提货。”
     “不行,只有提货人亲自来,货物才放行。”
     “哥们,这是我的工作证和身份证,如果需要,还可以立即叫单位打一个介绍信过来。”金经理急了。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哥们,行个方便,给个机会吧,我们是市商业总公司的,是以前的商业局。”
     “商业局?就是你们这些商业大爷啊,以前,哪个市民没有吃过你们的白眼?”
     “是啊是啊,我替过去的商业爷们向您赔不是了,这些货品可是紧性商品,时间长了会变质的,你就让我提走吧。”
     “你怎么这么烦呢?还商业局商业总公司,还是国有企业啊,一点规矩都不懂,请看看墙上的规定吧,‘提货人必须亲自到场,货物才能放行’,每个到这里提货的人,我们都得验明正身!”
     “哎,哥们,变通变通一下吧,要不然,我让我们的领导跟你说一下。”
      仓管员转过身子别过了脑袋,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金经理他们没有办法,只剩下回家的份儿。
      陈中兴知道情况后,明白大事不好,立刻打了丁局长的电话,却被告知机主已经关机。亲自打电话给货运站的领导,也是一个回答:“没办法,这是铁道部的规定,一定得提货人亲自到场,货物才能放行,铁道部的规定就是铁的规定。”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五点多钟,才盼到救星一样的地接到了丁局长的回电。
     “我说老陈啊,又有什么事呢?连我坐飞机也不得安生,我刚刚到省里,是通过秘书台才知道你打的电话。”公安局丁局长还是很给面子的。
     “丁局长啊,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就下令放了昨天拘留的两个供销员吧,让他们到货场提货。”
     “放人,说抓就抓,说放就放,法律岂不成了游戏,这样吧,全省公安局长会议要开三天,怎么办你去找管治安的副局长,我给他打个招呼。”一说完,丁局长便收线了。
     “怎么办呢?找雷副市长,不行,副市长分管这一大摊,忙着全市经济的发展,不能大事小事都找他。”陈中兴快速地在办公室里边踱步,想着对策。
      看来只有这样了。陈中兴即时把黄希和李可找来,“你们两人,立即分头行动,了解公安局管治安的副局长有什么爱好,了解他住在什么地方,然后一起上门,把张立本的事办了,要办得越平静越好。”
      要说两人的办事效率也够快,不动声色便了解到此人平生最大的爱好是品尝、欣赏和收藏茅台酒,于是便从市糖烟酒公司仓库的角落里找到一件一九八五年生产的“飞仙”牌珍藏茅台酒,还是带有仿古纯铜酒杯的那一种,并很快送到那位副局长的面前。一点也不避讳,副局长用放大镜详细地审视着茅台珍品,直到确定眼前是正宗的茅台老酒之后,才问明了黄希和李可二人的来意。
     “这个嘛,酒可以留下,多少钱,我付,人呢?不能放!”副局长说得倒也干脆。
     “为什么呢?”李可问。
     “那两人,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袭警,你们看,这行为多恶劣,影响多坏呢!”
     “是啊,所以他们活该被拘留,教训也教训了,惩罚也惩罚了,要不再让他们来个具结悔过,我们单位急着让他们亲自去货场提货呢。”黄希放了个台阶给对方。
     “急也没用,当初打警察就不想人家急不急,再说,就是我同意放人也放不了人。”
     “怎么放不了人?”黄希和李可几乎同声发问。
     “我批放人也放不了的。”
     “当初你批抓人就抓了,现在你批放人却放不了?”李可不相信地问。
     “是的,还真让你说对了,为了及时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制止犯罪,防止犯罪份子漏网走脱,抓人时,局长或者主管刑侦,治安,大案要案的副局长一个人就可以批准,放人嘛,就得我和丁局长两人一起签批了,而现在,丁局长在省里参加全省公安局长会议,会期得三天,也就是说该不该放人,至少等三天后丁局长回来再说。”
     “局长,只要你同意放人,相信你总会有办法的。”黄希给对方戴上了一顶高帽子。
     “这件事啊,等等再说吧,刚才局里找我,我还要到星河城呢。”
      这边黄希、李可他们正无计可施。那边总公司财务部却出了大事,当出纳员拿着400多万元的承兑汇票前往银行转帐时,却被告知对方公司没有打入这笔资金。为此,陈中兴急电黄希、李可立即赶回总公司。
      原来,经营部这回碰到的是外地正儿八经的“研究公司”了。所谓的“研究公司”说到底就是“骗子公司”,这类公司往往是几个人临时拼湊,租下几间已至一层楼面,细心地研究全国所注册的没有经营经验的公司、厂矿,研究各金融单位在转帐、汇款、划拨诸方面的运作方法,甚至同一些挂靠到国有商业银行的基金会、信用社等相互勾结、打双休日的时间差,把款项汇出之后又立即撤汇,使供货商拿到手的只是不折不扣的“空头支票”。此类公司,他们先是以诚信经营的面目出现,和供货单位做成几笔小的生意,在交货过程中严格执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的原则,以骗取生意合作方的信任,拿到货后,他们又以低于成本价的价位销售,吃点小亏,造成经营有方,销路通畅,货如轮转的假象。几番明明白白的生意之后,合作方,特别是缺少生意经验的合作方便会放松警惕,上当受骗,这样,“骗子公司”便会开始运作大的生意了。如果碰上有经验的公司,他们也不怕,他们甚至可以带上合作方到自己的公司里,预先准备好让你可以看到的商场、工厂、仓库、写字楼等等,其实演的都是双簧戏。让你以为他们是财大气粗的“牛气公司”,使你吃上“定心丸”,欢欢喜喜地把货物送上门。
     几个月来,经营部按照陈中兴的部署,以地工产品为龙头,同内地的这家贸易公司顺利做成了几宗小生意,一共有一百多万元的销售额,近十万元的的毛利,虽说毛利额是低了一些,但毕竟配合了新市服务地方经济,做活做大生意,提高本市知名度的战略决策。那天,接了雷副市长的电话之后,恰好经营部向他汇报客户单位要求供一批五金不锈钢产品,总金额达四百多万元,陈中兴了解到是已做成几宗生意的老客户之后,立即拍板同意,并叮嘱经营部要派出有经验的供销人员随货跟踪,要拿到汇票才卸货。
     据回来的两个供销员介绍,他们在对方郊区信用社所开的帐户上是明明白白地看到汇往我方帐户上的金额:四百二十五万三千八百六十元整的啊,清清楚楚的“真金白银”,两人把帐号、款项等来来回回校对了不下十次之后,才卸下货物,飞回本市的,真是见鬼了。
     回到总公司后,黄希即刻电询对方汇款的信用社,却被告知对方货款汇出二十多分钟后撤汇,也就是说在我方的供销人员离开之后,他们立刻做了手脚,这明摆着是一个公司同银信部门勾结而形成的骗局,但信用社却说得堂堂皇皇:他们说货物没有发出,撤回汇款是合情合理的事情,至于你们如何交接,这些是我们是无法管的,也无法负责任的。
     这段时间,满头大汗的金经理几乎打遍了对方所能联系到的固定电话和手提电话,不是被告知停机就是无人接听。大事不好,陈中兴也急得嘴角一下子生出了一串水泡。
     情急之下,陈中兴只好组织精干的五人小分队,由负责经营管理的沈副总经理带队前往,并告知他们相机向当地公安部门和人民银行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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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好容易等到公安局丁局长从省里开会回来,陈中兴一天里跟他约了几次,都被他含糊其辞地顶了回来,真是急死人了。
      幸好是黄希给他支招:“陈局长,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林副总经理是丁局长知青场的老场友,他这个人情是要卖给林副总的,你让他办,准成。”
      果真,林道基的一个电话,便把丁局长约到了星河城,为避嫌,林道基约了李可同行。
      星河城是本市一家新开张的商务酒店,经营正宗的潮菜、海鲜,据说请的都是香港和潮汕的潮菜名厨,用的肉品都要讲究部位,用的蔬菜也都认准产地,虽说价钱高得厉害,但因口感奇佳,加上品位上佳的装修,却也食客如云。
      林道基当过知青,参过军,又长期在政界、商界混,熟人颇多,且大多是部门和单位的大小头目,进了餐厅,“林总、林总”的招呼个不停,不时有人伸出手来向他表示友好,迎宾小姐也好象迎接贵宾一样,把他俩让进一个豪华雅间。
      两个人边喝着潮汕工夫茶,边等着丁局长,据服务小姐介绍,这沏的工夫茶用的是特级的凤凰单丛茶,要放在以前,是宫廷的专门贡品,其价位是每市斤一千多元。在茶馆价儿更是翻番。剩这当儿,李可抬头看了看房间的装饰,位于沙发正上方的是一面套色玻璃画,是屈原《山鬼》的写意画,画中的“山鬼”是一个美女,全身脱得光光的,惹火的眼神勾魂夺魄,浑圆的乳房上凸起的乳尖象熟透了的进口红葡萄。李可随口道:“好好的,屈老夫子的辞赋写意也搞得这么色情。”
      林道基笑笑:“小李呀,你怎么欣赏呢?这是艺术品。”
      李可刚要说什么,就听见丁局长:“老林,老林”的叫着,林道基和李可急忙地站起来迎接。
     “现今这公安局长,当真成了消防队长,急急忙忙的到处救火,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啊。”丁局长用自嘲的口吻表明他的权大事多。
      接着,他又骂开了:“这年头,什么屁事都找一把手,我当公安局长一年多来,就没有一天安生过。”
      林道基笑笑:“别弥勒佛哭瘦了,我看你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啊。”
      一位身着高开叉旗袍的服务小姐把菜单递给李可,李可双手捧给丁局长:“丁局,您点吧。”
      丁局长笑道:“好吧,小姐,按惯例,每人来一大碗,三人共一沙锅,加一闷罐,酒呢,高度五粮液对付对付吧,下酒料先上。”
      林道基明白,一大碗是用正宗澳洲活鲍做成的潮州粥,一沙锅是遵古法制的,“佛跳墙”,一闷罐是用十二种高级野生菌类做原料制成的“仙流涎”。高度五粮液是黄金色商标典藏的五十年代生产、号称“皇粮”的58° 五粮液,乖乖,李可算是开了眼界。
      酒满了,下酒菜也先上了,三个人便扯起了近期公安局连续破获的几起案件。
      酒过三巡,林道基这边是不急不忙,丁局长也是稳如泰山,李可有点忍不住,刚要扯到放人这件事上,林道基急忙用眼色制止他。
      很快,一瓶酒便在东拉西扯中喝完了,林道基正想叫服务小姐再上一瓶,谁料到丁局长却摆了摆手:“总量控制吧,三人一瓶够了,先吃粥,等会有时间还是煮煮工夫茶过瘾,曹刘是煮酒论英雄,我们来个煮茶论美女吧。”
      谈笑间,李可盼着的“正事”一点也没有机会扯上,慢慢地就觉得,反正自己今晚是配角,有“林副统帅”在场,让他拿主意,交差就是了,自己乐得稳坐钓鱼台。
      酒足饭饱之后,“凤凰单丛茶”更觉得分外清香、醇厚。
     “我最近特别喜欢到这里品茶,在那袅袅的烟雾中蒸腾出缕缕香气,你会有雾里看花,闻香见美人的感觉,简直就是茶中仙。”丁局长细细地品尝了杯中的工夫茶,扯上了香茶跟美人的话题。
     “是啊,这用凤凰单丛泡的工夫茶,确属茶中珍品。”林道基随声附和。
     “你老兄真有见识,我自从品上了这凤凰单丛,其他的茶叶再也难以入口了。”又细细地品了一杯,丁局长接着发挥。“其实真正的茶客,必须认准一种茶叶,比如龙井、碧螺春、一枝香,我则钟情于凤凰单丛;这如同有品位的美人选香水,只有选择适合自己的某种固定品牌的香水,才会成为你的专有标志,认识的人们闻到这种香水的气味,就知道是你来了。此外,工夫茶还有整套的茶经,从火候、茶具、冲泡的方法都大有讲究,就如美女之使用香水一样,最好的香水的使用方法是把香水涂在乳房周围和肚脐上,另外用一小团棉花,蘸上香水放在文胸中间,这样,不但能使香味保持持久,还可以使香味随着身体的热气向外溢散,这才不致糟蹋了香水;同样,茶只有冲泡得法,才不致糟蹋了茶叶,这杯中的风景啊,倒是越品越有味道。”丁局长这一套品名茶与用香水的高论,李可是闻所未闻,但也不得不服,只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今晚的任务是什么,李可几次打算提起,都被林道基及时发现阻止。
      丁局长走出星河城的大门,向林道基和李可招了招手告别,随后走向自己的奥迪车,打开车门后,忽然又想什么似地转过头来对林道基不咸不淡地说:“明天上午就去领人吧,等会我再打电话告诉你怎么去办手续。”说完,便发动了座驾,潇洒地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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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22 17:11:26 |只看该作者

第八节


       丁局长果真不食言,第二天一早便亲批放人,给林道基一个电话,不要钱也不要物,只有一个小小的附加条件,就是让他家里的保姆到商业总公司财务部“混口饭吃。”
      上午,人是放出来了;
      下午,货物也提出来了。
      然而,陈中兴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是误了所属县、区要货单位的提货期,毕竟大多是以前的属下公司,关系单位和兄弟单位,因不可抗力的原因误了货期,大家还是理解的,问题是银杏在火车站的货运仓库搁得太久了,因为没有冷藏的条件,加上前段时间的春雨绵绵,大多出现了霉变或正在霉变,部分较好的也出现了污点,失去了光泽。
      陈中兴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总公司的全体干部职工也看在眼里,急在心理,这是真真正正的一百多万的真金白银呢!这一百多万元,对于一个刚刚起步的企业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心里明白。
      更有甚者,带队到内地省份追债的沈副总经理上午给他来过一个电话,说是几经努力,仍丝毫打听不到该骗子公司及该公司人员的下落,该公司租用的写字楼虽说还没有到期,但早已人去楼空,从电信局查询到的电话开户用的都是虚假的的资料,掌握到的移动电话号码都是临时购得的IC卡,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留下,至于汇款又撤汇的信用社,仍坚持以不知实情和依据汇款方的要求为由百般搪塞,对此,他们几人商议后,已向当地公安机关及人民银行报案,但只是登记在案而已,能否立案目前尚未确定,尚待补充、搜集资料和证据,目前,五个人分成二组分头行动,一组负责继续追踪该骗子公司人员的下落,一组正抓紧同当地律师事务所联系,争取早日立案云云。
      “一地鸡毛,一地鸡毛啊。”仅此两项合在一起,损失就该近600万元,陈中兴的心里撕裂般疼痛,他仿佛看到自己那滴着血的心呢。“该怎么办呢?下一步该如何走呢?”此刻,而对着这般严峻而艰难的局面,这个曾经经手管理过成千万上亿元以至几亿元资金的负责经济的副县长,现在坐在“商业局长”这个位置上,仿佛是坐在火山口一样。虽说南方的天气热得早,春末正午的阳光已十分强烈,但陈中兴丝毫也感觉不到一点温暖,联想到几笔贷款即将到期,联想到“注册资金”上的漏洞,联想到总公司及全系统二千多名职工的温饱,禁不住令人不寒而栗。
      “多好的职工啊,”面对自愿牺牲午休时间,留下来分拣、清理、冲洗和晒干银杏的总公司全体干部职工,陈中兴抚心自问,愧悔之心油然生起,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四百万元巨额货款被骗的事,如果知道了,军心会不会动摇,还有没有这样的热情自发行动起来分拣银杏,为总公司减少损失呢?
      “下一步该怎么走呢?”陈中兴原先酝酿在脑海里的改制方案慢慢地清晰起来了,“看来,该得提前行动了,只有这样,也只能这样,自救才有出路!”陈中兴暗暗下了决心。
      “立即召开班子扩大会,通知在家领导和各部室负责人参加。”陈中兴把李可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吩咐道。
       很快,几乎没有什么异议和反对,有的只是建设性的意见和补充,进一步完善和坚定了陈中兴改制的方案,做为总公司领导和中坚力量的干部们,会上表现的团结一致,共渡时艰的信心令陈中兴感到十分欣慰。达成的几项共识是:
      一、立即召开现场办公会议,通报公司面临的状况,由总公司全体人员及属下子公司的经理参加。
      二、将商业总公司及属下公司改为股份制商业企业集团公司,全体员工参股,实行职工控股和股份制管理,然后由职代会形成决议报市政府批准。
      三、群策群力,要求全体职工提合理化建议,提供货源渠道,立即组织精干的购销员队伍,抓好拳头商品——建筑材料的经营,既服务新市建设,又扩大购销业务,提高企业效益。
      四、继续追踪被骗货款。
      五、变了质的银杏,一律处理掉,运到垃圾场销毁,以确保人民群众的食品卫生和生命健康,体现“诚实经营,诚信经商”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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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22 17:11:38 |只看该作者

第九节


         雷副市长接到商业总公司决定改名为商业企业集团公司并实行股份制改造的请示报告之后,认真进行了阅读和研究,心里十分高兴,虽说是听说陈中兴在经营中碰到了一些挫折,但从内心还是非常佩服陈中兴的开拓精神的,在党中央刚刚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之际,商总便亮出了股份制的旗帜,这不仅走在全市经济体制改革的前面,也在省里给他争了光,做为主管新市经济工作的副市长,他当然有理由值得高兴。
      雷副市长刚好是在省里参加了一个有关国有企业股份制改造的会议回来之后,便接到陈中兴这个报告的。会议明确提出,企业实行股份制,能够明晰产权关系,调动职工参与企业经营管理的积极性,尤其是全员参股的企业,更使职工增添了主人翁的责任感和荣誉感,同时,还会给国家减少了不小的包袱。他刚考虑到如何贯彻落实会议精神,商总便送来了这样一个报告,这将为此后大刀阔斧地进行企业改革树立了榜样,并很可能创造出新的经验来,且商总的报告十分详尽,可操作性报强,显然,陈中兴是经过深思熟虑和调查研究的,只是涉及到有关控股的重大问题,在这一点上,他和商总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因此,他认为有必要请陈中兴前来面谈。
      此时,已是下午五点多钟,政府机关的办公人员先后陆续离开办公室,宽敞的政府大院显得更加空旷,因是下班的高峰期,听到雷副市长有召,陈中兴怕塞车,干脆一人骑自行车赶到市府大院。
      一踏进雷副市长的房间,陈中兴便急忙问道:“雷市长,你找我?”
     “嗯。”雷副市长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坐啊,中兴,坐下来谈谈。”并亲手递上了一杯热茶。
     “什么指示呢?”
     “指示,领导的话就是指示啊,好你个陈中兴,那你每天都在你公司里发指示吗?哈哈哈!”
     “哈、哈……!”
      两个一齐大笑起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我说,老陈啊,你们的报告我看了,基本上同意你们企业的改革,对地方性国有企业实行股份制改造,这是一种大胆的创新,也符合省里刚刚召开的国 有企业改革会议的精神,你们,是以实践走在全省国有商业企业改革的前头哇!”
     “雷市长,谢谢你的支持和肯定,走在改革的前头于我来说是鸭子上架——全靠逼啊,我们打上来的报告,主要是希望得到你的批评指正以期获得进一步完善的。领导站得高看得远嘛。”
     “哈,中兴啊,这你确实是说到点子上了,报告确需进一步完善的。”
     “哦,哪些地方不妥当呢?”
     “总的还是可以的,但中心点不行!”雷副市长说得斩钉截铁。
     “中心点?”
     “是的,全员参股可以,职工控股不行!”雷副市长进一步明确,并强调了语气。
     “为什么?”陈中兴追问了一句。
     “不为什么,只因为我国目前实行的是社会主义制度,你们是国有商业企业,所以,国家必须控股……”
     “雷市长……”陈中兴刚开口,副市长向他摆了摆手,继续侃侃而谈。
     “中兴啊,既然你们是国有企业,国家股就必须控制在51%以上,职工个人的股份至多也不能超过49%,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涉及的是坚持不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没有讨论的余地。”
      雷副市长这么看待股份制改造和国有企业的改革,确实出乎陈中兴的意料之外,在陈中兴眼里,雷副市长的作风一贯是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的,就像他的姓氏一样,从不缩手缩脚,没有想到,当涉及到改革深入的问题时,他会搬出了四项基本原则,一贯温文尔雅,以隐忍著称的陈中兴突然冲了一口:
     “雷市长,你这不是改革,是改良,是改变,是叶公好龙。”
      没有想到,陈中兴竟冲他发火,和他顶了起来,雷副市长心里老大的不舒服,但不舒服归不舒服,长期的政坛历炼已磨就了他刀枪不入的性格,因为他深知,发火是极不理智的举动,尤其是和部属的当面对仗,重要的是说服对方服从自己,这样才能真正地贯彻自己的施政理念,从而维护自己的权威。于是,他换了一个角度:
      “中兴啊,我这是为你们考虑,说白了,是为你们好,你想想,按照现代企业管理制度,国家控股,董事长由市委、市政府任命,总经理依照现有的行政级别,也同样由市委、市政府任命,而一旦实行职工控股,董事,董事长则由股东会选举产生,而谁出资多,谁就是最大的股东,在企业中说了算,到时,你们这些班子成员还算老几啊?企业的一些重大事情由董事会决定,再也不用向市委、市政府请示了,我们这些人,又往哪里摆啊?”
       哦,说到底,还是权力的问题,他雷副市长不同意职工控股,实际上怕的是丢掉自己手里控制企业的权力,权力没有了,企业单位什么都自主了,谁还来向他请示汇报,他碰到什么“困难”,也再不能要求企业协助解决了,如果真的出现了那样的局面,他这个主管全市经济的副市长不就成了“空中楼阁”吗?哦,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和焦点所在,陈中兴经过多年政界、商界的“摸、爬、滚、打”,也早已深谙权力对于一个当权者的重要性,但他更有切肤之痛的是深深体会到现在的企业管理体制大大束缚和限制了经营的积极性,所谓的国有企业,说到底仍然是由政府控制的企业。虽然天天讲着要给企业经营的自主权,实际上企业什么权也没有,这个规矩,那个条文,把企业紧紧地限制在那个小小的方圆之间,只要是大一点的事情,都必须向上级领导机关汇报,批准了才能去干,不批准,你就是有再好的设想,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就连《公司法》规定的企业法人代表,也都是由市委、市政府任命的,什么都得向上级负责,就不用向属下的员工负责,这样的法人代表,也只是“全市一盘棋”中一粒小小的棋子,领导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听话了,是一条哈巴狗,不听话了,就把你一脚踢开。这样的体制,说到底仍是换汤不换药的旧管理体制,这样的体制,还怎么能发挥职工群众的积极性。这次,本来陈中兴是痛下决心,借企业面临重大困难之机,来一个转轨变形,来一次彻底的改革,真正地走股份制的道路,就是在股东大会上落选董事长也在所不惜,但是,一向支持他的雷副市长是这么的一个态度,并且把之提高到方向性和走什么路的问题,看来,雷副市长这一关真的是难以通过的,当然,主管经济的副市长不支持,不点头,让市委,市政府通过恐怕也是不可能的。况且,企业也在“等米下锅”,只有股份制改造落实了,哪怕是雷副市长“国家控股”的股份制,也能得到全体员工变成股东所输的血液啊,并且目下,即将开展的拳头商品——水泥、钢筋等建筑材料的经营急需大笔资金,要在其他渠道筹措资金也是不大可能,因此,此事不能搁置起来,更不能无限期地拖下去,他陈中兴耗不起,商业总公司耗不起,商业总公司的二千多名员工耗不起!既然说服不了领导,不如说服自己,反正只要股份制改造成功,就算迈出了一大步,其他的问题,以后再一步一步来吧,想到此,陈中兴也就释然了:“好吧,雷市长,既然目前还得国家控股,我就听你的。”他爽快地表示了服从。
      雷市长一听十分高兴,拍了拍陈中兴的肩膀:“这就对头喽,国有企业,怎么能离开党的领导呢!”
      如此,陈中兴起身告辞:“雷市长,那我回去了,请市政府快点批准,以便我们实施。”
     “急什么呢?中午在机关食堂吃个工作餐,我们先进一步商量,我打算,在贯彻省有关企业改革精神的大会上,还得请你介绍介绍你们股份制改造的经验呢!”
     “不成吧,市长,这只不过是个提法而已,哪有什么经验可谈?”
     “你就按你的报告讲,在有关控股的问题上改改就可以,我看你们的报告是很周详的,也有可行性和可操作性,并且符合省里会议的要求,就这样定下来吧!”
说着,雷副市长还肯定了他们把变了质的银杏全部处理掉的做法,说是对树立国有商业企业“诚信经营”的形象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实际上是用具体行动表达出的企业形象的广告,他将指示电视台进行跟踪报道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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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节

   十

      五月炎阳高照,夏日的一场滂沱大雨,宣告了霉雨季节的结束。新市的第一家由国有企业改制的股份制公司——商业企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在朗朗阳光中挂牌成立了,陈中兴任首届董事长兼总经理,林道基改任党委专职副书记,不设副总经理,原来的沈副总理任市场营销总监,李可任行政总监、黄希任财务总监,另外,国资委派来了一位副主任任监事会主席。
      这是名称和形式上的重大变化,而更重要的是内容和实质性上的变化,改成股份制有限公司,实行职工全员参股,所有员工全都成了企业的股东,于工资酬劳之外,只要企业的效益上去了,股东便可参与分红,另外,经董事会同意,参股员工的股息不低于同期银行的挂牌利率,为确保内部职工利益,暂不接受外来股份,原商总的办公大楼及营业场地、仓库经由审计师事务所和职代会联合审核以51%的股份计为国家股,在全系统二千多名员工招集到的五千万元按49%的份额计为职工股。
      这泊泊流淌着的新鲜血液,给先天不足的新市商业流通口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使举步维艰的“商业航船”重新焕发了生机,而更为重要的是,为之注入的是全系统二千多名职工的热切期盼和心血。这一切,极大地鼓舞了陈中兴。
      又是一个睡不着觉的夜晚,在西南边陲追讨货款未果的市场营销沈总监一行,灵活地捕捉到新的商机,同当地一家四处寻找销路的大型水泥厂签订下了长期稳定的购销合同,以极为优惠的价格购进了一万吨“金汤一号”水泥,今晚,也就是在商业企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挂牌成立当天的晚上,将顺利抵达南江码头,此刻,陈中兴和他的同事们及整个集团公司总部的所有人员,正默默地站立在码头边,等待着万吨巨轮的到来,一字排开的二十部大型解放牌卡车也整装等待,一经货轮靠岸,便直运新市各建设工地……
      也正是感动于新市商业集团的热情和诚信,“闯了祸”的江苏籍供销员热心搭桥铺路,并经过经营部金经理和采购员张立本的几番艰苦努力,幸运挤进了南通钢铁厂的特惠圈,成为该厂的直供点之一,现在,万吨新市建设急需的优质钢筋已装厢完毕,将于明天一早由货运列车运载起程,货发本市车站。
      宜人的夜风中,站立着的陈中兴禁不住咧嘴一笑,身边的黄希和李可好奇地望着他,“陈总,笑什么啊?”陈中兴好象没听见一样,心头浮起的是这么一行字:
        “商业局长——总经理——董事长……”
       一年多的“官帽”串换,一年多的酸甜苦辣,他知道,这一切,还远远没有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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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5 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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