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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园] 《归园》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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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璞水王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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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6 12:12:1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如果不是全国知青大返城,如果不是归线安排政策,紫蕙不会回到海岬镇生活几年,当然更不可能结识段艟。
  由于当时紫蕙的父母都回到海岬镇教书,所以紫蕙被安排到海岬镇一间初级中学教书。
  紫蕙任教的初级中学与父母所在的小学位于一条长巷的巷头巷尾,学校破天荒地为紫蕙安排了一间宿舍。紫蕙发现,那两排教师宿舍,住的都是有家有口的,也大多是外地男教师,只有她一个是本地青年女教师。开头一段时间,紫蕙是每天三餐回家吃饭,担担食水,洗洗衣服,其余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学校宿舍里。
  紫蕙那间宿舍只有六平方,是那排宿舍中最小的一间。但只要是单独的一间,紫蕙就心满意足了。她在靠墙里端打横摆放一副木板床,两面墙壁钉上自制的书架。房间里除了一张办公桌,一把靠背椅,还有两把从知青场带回来的小竹椅,以及用一把破椅子改造成的小“茶几”。她这房间给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到处都是书。墙壁上满是书,桌子上满是书,床上也差不多满是书!由于她这排宿舍下陷半截,窗口与外面的空地持平,屋子潮湿阴暗,她便得隔三差五趁天晴时,将屋里的书摆出来晾晒。
  海岬镇虽说是她家乡,但她从小在岬东长大,然后直接去了梅岭知青场,在海岬镇除了父母兄弟外,几乎没有认识的。但是,海岬镇“认识”紫蕙的人却很多。虽然那时紫蕙尚未在报刊上公开发表作品,但在全县知青中却是大名鼎鼎,她的文才和怪僻,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作为陌生的本地人,紫蕙在海岬镇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这就是某某某的女儿,听说很怪……也许就因为紫蕙与众不同的多书,或者是别的说不出的与海岬镇民俗的格格不入,周边的小孩子率先给她来了个下马威。
  一天中午,她坐在宿舍门口看书。因为房子太潮湿阴暗,她常常得坐在门口看书、备课等。小弄堂口聚拢几个小孩,探头探脑地看了她几眼,小声嘀咕了一阵,便冲她大喊了一句粗口。她抬头望去,小孩们迅即奔逃。紫蕙惊呆了。她知道这是在骂她。但她不明白,与她毫不相干的小孩子们,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粗言烂语来骂她?她没出声,也没动。小孩们看她没动静,又聚拢来,再骂,再跑;再来,再骂……因为看她没有反应,小孩们便不再逃开,放心大胆堵在弄堂口一声接一声地骂。后来,有位男教师恰好经过,见状把小孩们呵斥了一番,赶跑了。那男教师赶跑了小孩后,很是奇怪地看了紫蕙一眼,也许是在诧异紫蕙的静默,但没说什么。紫蕙还是没作声。她是完全呆住了,给这样一群小孩弄得目瞪口呆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这样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怎么能对一个看书的女教师如此肆意辱骂。就因为她是个女子?就因为她是个女子并且在看书?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紫蕙在海岬镇住下不久,便不时有人到她父母那里投诉,要么说她不与其打招呼,要么说跟她打招呼不回应,甚至是过年过节没穿新衣服,整天闷声不响面无笑容……真的是一举一动都不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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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璞水王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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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6 12:12:34 |只看该作者
  
  紫蕙就这样以一种异乡人的心态,开始了在家乡的生活。她感受到来自整个海岬镇的排斥。同时,即使不住在家里,她也还是感觉到来自家庭的困扰。爸爸已经将紫蕙当作成年人对待,不再动辄发火呵斥了,但父女间隔阂依然,没什么话说。紫蕙在爸爸面前还是惶恐、忐忑不安。所以,吃过饭,干完该干的活儿,紫蕙从来不在家里逗留。令她苦恼的是,往往在她回家吃饭的当儿,爸妈就会爆发争吵。跟小时候不同的是,紫蕙不再缩在一旁看着听着,而是起身离开。经验告诉她,没有了观众,爸妈的争吵反而不会升级。她一般是到郊外田地里乱走一圈,然后回宿舍,那顿饭就不吃了,有时连下一顿也不吃。紫蕙因此经常说自己的肠胃最仗义,如此折腾都没闹肠胃病。
  紫蕙像哑巴一样打发着日子,铁心离开海岬镇。为此,她在八十年代初报名参加高考。但是,恢复高考制度已经好几年,中学应届毕业生和复读生已经完全成为高考的主角,知青们已失去竞争力。紫蕙在高考制度恢复之初,决心留守“社会大学”,一直没有参加高考复习,如今想在教书之余,靠自修挤进大学门槛,实际上只剩下理论上的可能性,结果当然是无功而返。聊以自慰的是,她高考的语文成绩在全县考生中名列前茅,没给语文老师这块招牌抹黑。
  高考这条路走不通,紫蕙只好死心塌地在海岬镇熬着了。在熟悉的陌生人中间,她感觉空前的孤单,惟有埋头读书、写作。程中、伍柏和沈茵等梅岭知青场老战友,会利用假期来海岬镇探望她,但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无奈地看着她随着岁月消长,更加枯瘦苍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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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6 12:12:56 |只看该作者
  
  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的,还是文学创作。
  紫蕙在高考失败后的那个暑假,将在梅岭知青场写下的习作,编排成一本小集子《野草荆棘》,一式复写六本。除送给程中、伍柏、沈茵各一本外,还送了一本给沈茵的爸爸沈老师。当时紫蕙之所以送集子给沈老师,只因为沈老师是她所尊敬的前辈,并没什么功利目的。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无意之举,却间接促成命运的转折。
  那天中午,紫蕙和平常一样回家吃饭,直接到了厨房。妈妈告诉她,有两个人来家里找她,已经等她好一阵了,让她先去见一下。
  紫蕙来到正屋,见小弟紫旸正陪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喝茶聊天。
  中年男人叫章仁瑞,是海岬镇文化站的干部,人长得高大壮实,声音洪亮,说话带笑,给人一种颇为亲切的印象。大男孩就是段艟,是紫旸高考复读班的同学,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比紫旸还小,爱好文学,是给章仁瑞带路的。
  章仁瑞交给紫蕙一个厚实的长信封,说是县文化馆的邓澄宇编辑寄给他转交的。
  紫蕙拆开信封,见是一本《滨海文艺》和一本稿纸,还有一封信。邓编辑信中简略评点了紫蕙的《野草荆棘》,并叫她用稿纸抄好其中一篇《闲话野草》寄给他,准备编发于《滨海文艺》。
  章仁瑞告诉紫蕙,邓编辑在给他的信中热情地推荐了她,说她是大有潜力的才女,嘱咐他要把她引进海岬镇的文学队伍……章仁瑞希望紫蕙从此之后,能够积极参加海岬镇的文学创作活动,说文化站正准备组织一个文学组,出个油印的文学刊物,到时会来找她参加的。
  紫蕙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第一次得知自己的习作可以在刊物上发表,心里非常兴奋,嘴里却依然木讷,只是“嗯嗯、哦哦”地应着,时而点头表示赞同。
  段艟在这次会见中,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他留给紫蕙的印象,只是那一脸的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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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6 12:13:14 |只看该作者
  
  几天后,段艟又带着章仁瑞找到了紫蕙宿舍。
  这是首次有本地校外男子造访紫蕙这间小屋。紫蕙在这里一年多,本校师生之外,就只有程中、伍柏这两个男子到她这间小屋坐谈过。紫蕙一时大感意外,急忙整理摆得到处都是的书刊,腾出空间让客人坐下,生起炉子烧水冲泡功夫茶。
  章仁瑞是来借阅她的《野草荆棘》,说是要好好拜读一下她的大作,从中选些稿件编入即将创办的本镇文学期刊《海岬风》。
  紫蕙从抽屉里取出《野草荆棘》交给章仁瑞。
  章仁瑞接过一翻看,就啧啧称赞,赞的是整本集子从头到尾一点都不走样的仿宋字体。这时,水烧开了,紫蕙冲好了茶,请二位客人喝茶。
  章仁瑞喝茶的当儿,段艟从他手里拿了《野草荆棘》去看,一边看,一边下意识地端起茶来喝,喝茶的同时,却又突然想说话,结果一开口就给呛住了,咳嗽连连,一张脸涨得通红。
  紫蕙看着暗自好笑,但并没有笑出来,只是低头喝自己的茶。
  段艟咳嗽稍停,即提出问题:“请问紫老师,你认为当一个作家的基本条件是什么?”
  这样的问题,在此时此地提出,紫蕙觉得好没来由,于是涩涩地答:“这应该问作家去,我只是文学爱好者。”
  没想到段艟即时反驳:“还说不是作家?书都出了!”
  紫蕙抬起眼睛,盯住段艟,并不说话。
  段艟感受到紫蕙眼光的催逼,接着说:“如果不是书,这上面的《致读者》怎么解释?”
  至此,紫蕙明白了段艟的推论:《野草荆棘》开篇有《致读者》,因而是一本书,紫蕙出了书,就成了作家……或许,他是在指谪紫蕙自命为作家?怪不得刚才那么慌促,原来是急于挑刺!紫蕙懒得理会,默然不语。
  章仁瑞适时打开话匣子,说起镇文化站准备召开全镇业余作者座谈会的事,顺带向紫蕙介绍海岬镇业余作者的情况,说完这个又说那个,一圈说下来,一两个小时便过去了。
  这一次,段艟留给紫蕙的印象是此人言行有点突兀,显得很神经质。在他们走后,紫蕙梳理了一下,得出了结论:这是一种不自然的表现,紧张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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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6 12:13:35 |只看该作者
  
  星期天,紫蕙参加了镇文化站主持召开的海岬镇业余作者座谈会。二十多个与会者,只有紫蕙一个女的。
  座谈会开得很热烈,议题却很散,各说各的。紫蕙没有开口说话,听了个头晕脑胀,但总算是知道了海岬镇有这么一个爱好文学的群体,自己不再那么孤单了。
  此后,陆续有业余作者、文学爱好者登门探访紫蕙,一般都是两三个人结伴而来。其中,来得最勤的,就数段艟了。他经常陪着别人来,给第一次登门的带路,或是传递文化站活动消息,起着穿针引线的作用。原因是,他早就“认识”紫蕙。首先他是紫蕙小弟紫旸的高考复读班同学,其次是,这一年高考,他就和紫蕙同一间考室考试!当时,紫蕙刚好急性支气管炎发作,咳嗽得很厉害,监考老师在考试中间给紫蕙送茶水,引起了他的注意,说是还很妒忌她呢。他不知道,那是沈茵的爸爸沈老师特地找了监考老师,替紫蕙争取到的特殊照顾……
  不久,县文化馆的邓澄宇编辑也来看探望紫蕙了,同行的还有县里最有名的作家凌敦。这凌敦可不简单,自己经常发表作品不算,还提携了不少作者,其中流传最广的一个故事是曾将一位只有小学文化、不谙写作的女工,培养成能在省级文学期刊发表作品的女作者。凌敦说他已看过《野草荆棘》,对紫蕙大加夸奖,说其中有些小说已达到发表水平,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紫蕙被当面夸得很不好意思,岔开话题问起邓编辑是怎么看到《野草荆棘》的。邓编辑告诉她,是沈老师拿给他看的,还介绍了她的性格及为人。他认真看了这本集子,觉得确实文笔不错,基本功扎实。而凌敦那里,则是伍柏通过一位在县委工作的叔叔送去的《野草荆棘》。凌敦是个雷厉风行的急性子,看完了集子就找邓澄宇一起来海岬镇,说既然紫蕙性格内向、比较孤僻,那我们就主动点去关心她、帮助她!
  紫蕙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原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原来朋友们包括是朋友们的长辈都在暗中帮助自己!
  这一来,紫蕙在海岬镇业余作者圈里就算是异军突起了。她还是那么沉默寡言,文友们却都喜欢找她说话,每次聚会活动,她都是无形的中心。紫蕙明白,这或许就因为她是个女子,而且性格怪异,人们觉得稀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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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6 12:14:12 |只看该作者
  
  如果说紫蕙在海岬镇的前两年是在死寂中度过,那么从章仁瑞和段艟登门造访开始,日子就过得飒飒有声了。
  海岬镇的业余文学创作队伍在章仁瑞的惨淡经营下,维持着十天半月集中一次的状态,《海岬风》也磕磕碰碰地编印了两三期。除了全镇业余作者座谈会那次有二十多人济济一堂的盛况外,在以后的例行集会中,紫蕙看到的往往都只有章仁瑞、段艟、赵远涛等几个人。紫蕙渐渐得知,原来镇文化站内部有分歧,章仁瑞组织的群众业余创作活动得不到领导支持。而业余作者队伍内部,也良莠不齐,有夸夸其谈、好高骛远者,有狂妄自大、目空一切者,有满腹牢骚、愤世嫉俗者,有悲观消极、唉声叹气者,更有甚者是有人竟冒名顶替、利用报刊上同名作家作幌子来骗取荣誉……终于,随着章仁瑞在权力斗争中落败被清除出文化站,海岬镇刚刚兴起的群众业余文学创作热潮,历时一年多就无可奈何花落去了。
  紫蕙那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倒成了海岬镇一个另类的文学中心。文学爱好者、业余作者经常三三两两地来找紫蕙,找她借书,找她看作品提意见。当然,大都不敢单独前往,而且大都在背后议论着她的怪僻,说在她那里坐着不自在,说她态度冷漠、言语生硬,但议论归议论,人却还是隔三差五地往她那里跑。
  段艟是最先单独前往紫蕙那小屋坐谈的一个。他家离紫蕙的学校很近,又在待业中,闲来没事就一心扑在业余写作中。段艟甚至代表那些受冷待的男子向紫蕙提意见——能不能不要那么冷那么硬,让人待得舒服一点愉快一点?紫蕙冷冷地回答:“不舒服不愉快就别在这里待着。”段艟不解地看着紫蕙,希望她能进一步解释,但见紫蕙缄口不语,也只好作罢。
  其实,这正是紫蕙苦心孤诣营造出来的氛围,她就是要来访者尤其是男性来访者在这里待得不舒服,就是不要同龄男性和自己相处愉快!不要说别的男子,就是和程中、伍柏交谈,紫蕙也是冷口冷面不带一丝笑容的。
  之所以如此,是基于紫蕙的深谋远虑。她知道自己毕竟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子,要杜绝异性情缘必须采取异常手段,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家根本就不喜欢自己,所谓防患于未然,而不是等到火烧身才去扑灭。其实,更深层的原因是她对自己不放心。有一次回家吃饭时,邻居家的收音机正播着《绿岛小夜曲》。这首歌她听过多次,平时并没有多大感觉,但这一天不知怎么了,当她听到“让我的歌声随那微风/吹开了你的窗帘/让我的衷情随那流水/不断的向你倾诉……”时,竟心潮汹涌,无法平息。她大吃一惊,极力控制,对爸妈说声“我有事,不吃饭了。”匆忙离开了。由此她意识到自己并非自以为的那样是坚冰一块,而是非常脆弱、不堪一击。所以她必须先发制人,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招人憎惹人厌。但这些阴谋诡计,是不可对外人道的。
  随着文章陆续在外面发表,紫蕙在滨海县文学爱好者中间的影响越来越大,来找她交流的人越来越多。段艟向紫蕙建议,由她牵头组织一个文学社团,创办一个文学民刊,这样有利于互相交流,彼此促进。
  三几文友组织起来办文学报刊,这是紫蕙谋划多年而未付诸实施的心事。在梅岭知青场时,“紫三角”三个人都练就一手仿宋体,就是为此作准备。因为那时的政治氛围还不利于文学社团的诞生,文学创作还是一种“危险活动”,所以还是隐忍不动了。现在经段艟一提,紫蕙又动心了。她写信给程中、伍柏,征求他们的意见。程中和伍柏都很支持,说借此可令她在海岬镇的日子过得更充实。程中不久就托人给紫蕙捎来了油印用的钢板和腊纸、铁笔等。
  《渔火》就这样诞生了。先是油印小报,选稿、编排、刻印、装订等等,都由紫蕙一手包办。《渔火》在镇内外的文友中间很受欢迎,于是,出了两三期小报之后,就改为油印季刊了。直到这时,紫蕙才在一个周日,利用教室召集经常联系的一帮文友开了个座谈会,宣布成立“渔火文学组”。两年后,在上级文化部门的支持下,正式成立“渔火文学社”,在县公安局备了案,刻了公章,并将油印季刊改为铅印小报,印数一万份,散发到全省各地的文学社团……
  从“渔火”文学组到文学社,紫蕙都是绝对核心,但所有的联络工作却全都由段艟完成。紫蕙是从来不自动联系别人的,于是,段艟的热心就成了这个文学社团不可或缺的因素。
  “渔火”骨干成员并不多,只有十来个人,却在滨海县内外造成了很大影响。成立之初,除紫蕙之外,其他成员都未曾在报刊发表过作品,而组织起来之后的两三年间,“渔火”所有成员就在地市级报刊上遍地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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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6 12:15:00 |只看该作者
  
  在“渔火”诞生并成长的几年间,紫蕙个人的生活也波澜迭起。
  首先,紫蕙和家里关系的破裂,成了海岬镇市井之间的最新话题,紫蕙的古怪再次被传得家喻户晓。本来,紫蕙回到海岬镇任教之后,一直维持着每天回家吃饭并做些简单家务的状态,但“渔火”成立不久,紫蕙就不再回家吃饭,而在学校宿舍里自己开伙了,尽管她煮饭、吃饭都避人眼目,不让人目睹她“食人间烟火”的现场,但在海岬镇,没有哪一家的事是瞒得过大家的。如果紫蕙离家很远还能推托到客观因素上,问题是紫蕙的宿舍和父母家就在巷头巷尾!因而此事一直被议论纷纷。
  好多人充当和事佬,来劝紫蕙回家吃饭。这些人中有亲戚,有同事,也有文友,包括段艟、赵远涛等。但紫蕙既被公认为怪人,自有其古怪之处。她以缄默应对一切劝说,不解释也不置辩,而这种沉默,比激烈的言辞更让人无可奈何。
  其实,紫蕙也很难说清其中缘由。看表象,她是在和妈妈一次口角之后负气离家的。那一段时间,妈妈常在紫蕙回家吃饭的时候跟她唠叨,而紫蕙竟然复制了爸爸版本似的突然发火,在短期间内连续发作了两次。尽管两次发火她总共才吼出三个字。第一次吼的是“你别——”第二次只吼出一个“你”字。紫蕙第一次听到自己面对妈妈发出的“雷声”时,立即惊悚警醒,她转身逃离了现场,心里十分懊恼,深怀警惕,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再对妈妈发火,所以第二次发作时只发出一个音,就立即咬牙闭嘴了。她知道妈妈是疼爱自己的,所有的唠叨都是为自己好。她绝不愿意对妈妈发火。但是,短时间内的连续两次失控,而且是在自己已经有所警惕、高度戒备的状态下失控,她知道这种失控将成为习惯性发作无法戒绝,而且将愈演愈烈,惟有疏离制造人为阻隔。她知道这不能作为理由,也说不清,所以什么也不说。
  妈妈唠叨的,涉及紫蕙生活的方方面面,而更多的集中于理财上的“傻”。紫蕙在海岬镇教书的那几年,工资从三十多元涨到六十多元,却一直穷得连件新衣服新皮鞋都添置不起。她每月按比例上交一定数额的伙食费给妈妈,剩下的钱自己支配,本来应该手头不紧的。但紫蕙天生不擅算计,在财经方面是“只出不进”的大傻冒。以前在岬东半岛的儿时伙伴来找她,她会将适合于她们使用的衣服、鞋子等财物分送;看到喜欢的书刊,她会掏尽腰包去买;“渔火”所需费用,她二话不说一力承担;老同学或文友们谁有困难,她一旦知道就倾力相助,后来甚至发展到毫不相识的文学爱好者写信求助,她都会按需汇款……妈妈担心她总是这么傻,以后怎么过日子?
  爸爸曾郑重其事地跟紫蕙谈过一次话,就她办《渔火》的事发表了父母的正式意见:“本来是不赞成你写作的,因为写作容易惹祸,既然你执意要写,政治环境也有所改善,也就不反对了。但要写你就自己好好地写,为什么要呼朋引友搞什么文学社办什么刊物呢?你起步早,现在已经小有名气,组织起来之后,只有你帮助他们提高,而他们却帮助不了你,你何必浪费这个精力财力物力?况且这帮人大多浮躁狂妄,言行怪异,容易招惹祸端,你要把握自己的文章不惹祸都已经不容易,还要为他们承担责任压力就更大了……”
  虽然紫蕙在外面可以偶尔露峥嵘地一展辩才舌战群雄,回到家里却还是彻头彻尾的闷葫芦。父母的训导或责备,她都是默然听着,不得不应答的才极简短地应答,从来不申辩不解释不反驳。但不反驳并不意味着她会顺从。实际上,自到梅岭知青场当知青开始,紫蕙就决定在人生重大问题上按自己的意志行事。
  紫蕙并非天生的叛逆者。自幼年起,她就一心想做一个听父母话得父母欢心的的好孩子。妈妈说小孩子要“有耳无嘴”,她从小到大就都“只听不说”。爸爸斥她“没用”,她就将“有用”作为终生奋斗目标。父母的教训是文字会惹祸,她就一直像“地下党”一样谨小慎微。但是,成年之后的紫蕙认为,人生于世应该有自己的独立人格,在不祸及家人的前提下,应该有一番作为才对得起生命。
  经济方面,紫蕙认为家里经济情况不差,并非需要接济的那种,自己该上交给家里的优先保证了就尽了本份,剩下的钱给了谁或用到哪儿去都是自己的事,只要做的不是坏事,帮的不是坏人就行。而自己手头有没存款,有没高档服饰,都不在她考虑之列。她觉得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没什么可解释的,亏的是自己又不是家里,妈妈不应该就此唠叨不休。
  写作方面,紫蕙认为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从事文学创作只要把握好分寸,已经不至于招惹祸端了,她可以去实现自己的文学理想。至于搞文学组织办刊物的利弊,她承认爸爸所说不无道理。但她认为做人不能惟利是图,如果组织起来能帮助大家共同进步,能带动当地的文学创作,就算自己多付出一点又有何不可呢?况且,这样的文学活动,对自己并非没有好处,那种共同探讨、互相切磋的创作氛围对自己的促进,是金钱所无法估量的。但这样的考虑,她无从出口。
  还有一直以来,周围的人对紫蕙的各种指责,让紫蕙觉得自己给父母带来很多困扰。她不在乎人家怎么议论,这些议论甚至更能激发她的思维,但父母是正常人,他们很在乎亲戚邻里的看法。紫蕙明白这一点,也因此而对父母抱歉,但她却不愿顺应海岬镇的潮流而改变自己。所以每每当妈妈杂七杂八地唠叨时,紫蕙就慨然而生这么一种想法:既然如此,你们就不要认我为女儿,断绝关系好了,免得受我拖累!终于,紫蕙在确定无法平静面对妈妈唠叨的时候,就自行断绝了与家庭的关系。
  而不为人知的,紫蕙“离家独立”的一个潜在因素,是外婆。紫蕙幼时托养在外婆家,是外婆一手带大的。也许是婴幼期的潜在记忆所致,紫蕙对外婆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对妈妈的。而外婆的晚境凄凉,更是紫蕙说不出的心头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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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6 12:15:21 |只看该作者
  紫蕙从小就知道,外公很早就娶了小婆,外婆从中年时起就守活寡,拉扯着六个女儿和三个儿子惨淡度日。等到女儿都嫁出去,儿子也都成家立业了的时候,外婆已经成为罗罗嗦嗦、手脚不灵便的老太婆了。紫蕙当知青头两年,外婆自己租住一个很小的破屋子,紫蕙每次回家休假都会在外婆那小屋住一晚,帮外婆担担食水洗洗被帐,外婆则每次都给紫蕙备好一罐小鱼干让她带回场里吃。紫蕙当知青的第三年起,外婆开始在三个儿子家“轮伙头”(在三个儿子家里轮流食宿)。紫蕙不明白那几个舅妈为什么那么容不下外婆。外婆虽然是老实无用的那种人,却绝对是善良本份、与人无害、与世无争的。但几个舅妈却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对外婆刻薄,竟连饭都不给外婆吃饱。而且,居然还发展到动手殴打的地步!
  紫蕙忘不了那一次回家,进门还没坐下,妈妈就叫她去小舅家看外婆,说外婆被小舅妈打伤了眼睛,妈妈已经去和小舅妈吵了一架,连爸爸也出面去跟小舅妈理论,但都被泼辣的小舅妈骂了回来……紫蕙意识到事态严重,因为爸爸一向不待见外婆,如果事情不是很严重的话,他是不会出面的。紫蕙怒火冲天地朝小舅家方向奔去,拳头攥得生疼,心想也许待会将是生平第一次动武,要是小舅妈胆敢再撒野动手,自己一定要一拳就让她趴下。到了小舅家那一带,紫蕙停步向人打听小舅家的具体位置(小舅新搬的家她还没来过)。人家告诉她的同时,问她与这家人的关系,然后,摇头叹息:可怜啊,那老人……紫蕙头脑“轰”一声震响,突然冷静下来:可怜的是外婆!即使自己真能一拳打趴小舅妈,一时解气又能解决什么问题?以后她们肯定会加倍报复外婆,受罪的还是外婆!于是她拐到小店买了两包糖果,一包是给表弟妹们的,一包是外婆爱吃的明糖。先礼后兵,不到万不得已不动武!到了小舅家,紫蕙把给表弟妹们的糖果递给小舅妈,说声:“我来看看外婆!”直接进屋找到外婆,立即给外婆察看伤处,换药。外婆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外公对眼伤的诊断和处理。紫蕙没说话,嘴里“咝咝”吸气。小舅妈也许是心亏,也许是看到紫蕙的可怕表情,竟一改平时的泼辣,有些慑懦地在一旁转来转去。紫蕙忍住气掏出两块钱交给她,粗声说:“麻烦你煮点好吃的给外婆!”小舅妈获赦般接了钱跑出去割猪肉。趁这空档,紫蕙悄悄塞给外婆一点钱留着零花。外婆让她看了身上其它的伤……小舅妈做好一大碗猪肉汤,端了过来,紫蕙有意不接,让她直接端给外婆。外婆吃猪肉汤的时候,紫蕙终于开口对小舅妈说:“我外婆年老糊涂了,你要体谅她一点!人老了是和小孩一样,但不能像小孩一样打骂!”小舅妈支吾其词地说:“没有……她是自己摔的。”紫蕙不跟她扯皮,断然道:“没有就好!”外婆吃完了猪肉汤,紫蕙让她躺着休息,对小舅妈说声“我明天再来!”就走了。紫蕙回家跟妈妈说了外婆的情况,再次提出把外婆接到家里来住。但妈妈像以往那样否决了。按海岬镇的习俗,有儿子在,老人不能让女儿养,再说爸爸也不会接纳外婆……
  紫蕙没有能力帮助外婆真正改变处境,但无法接受这么一种事实:自己好吃好住,却眼睁睁看着外婆缺衣少食受虐待!于是在梅岭知青场的后几年,她就很少回家了,甚至于连续三个春节不回家过年。在知青场里的几年里,紫蕙经常做的恶梦就是外婆死了,死得很惨。回到海岬镇教书之后,能经常看到外婆了,却仍然只能干着急。她能做的就是努力节省,存下一点钱给外婆,但钱到了外婆手里,有时也会惹祸:偷偷给,人家赖外婆这钱是偷来的;明着给,这钱经常会不见了……争执起来还是外婆吃亏。
  紫蕙自己开伙之后,外婆可以隔三差五地到她这里来吃点东西。每次外婆来,紫蕙就去买来猪肉、猪肝,剁碎了,加两个鸡蛋,煮成一碗鸡蛋猪肉汤,给外婆补充营养。她的厨具极简陋,也不谙厨艺,但这样一碗肉蛋汤却让外婆吃得津津有味。看着外婆满足的表情,紫蕙心里也很欣慰。
  有一天,紫蕙正在给外婆煮肉蛋汤的时候,段艟来了,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紫蕙平时不在人前做饭,但外婆来了只能破例。外婆走后,段艟问:“这老人是你什么人?”紫蕙说:“是我外婆。你认识?”段艟说:“不算认识,但听说过她。”段艟告诉紫蕙,在海岬镇,每隔十天半月,便可看到这个阿婆背着一块床板穿街走巷,从一个儿子家搬迁到另一个儿子家去住,街上的人都在背后议论……
  紫蕙难抑酸楚,破例对段艟说起外婆的无助,自己的无奈。段艟听后感慨不尽。此后,再在街上碰到紫蕙的外婆,就主动上前帮忙或搀扶,有时外婆多日未来紫蕙这里,段艟便陪着紫蕙去舅舅们的家里探望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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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璞水王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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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6 12:15:42 |只看该作者
  
  在事业方面,紫蕙在海岬镇经受了生平第一次考验,艰难地拒绝了一个机遇。
  在海岬镇生活的几年中,由于与周围人们格格不入,紫蕙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海岬镇,到外面去过独立生活,这样,自己不受制约,父母也不受牵累。
  就在“渔火文学组”成立半年多的时候,机会来了。以前来看望过紫蕙给过鼓励赞扬的作家凌敦,此时已经调到阳州市文联,写过信来,也托过几个人捎话给紫蕙,说要推荐她到省文学院去,问她有没决心争取,有决心的话就赶紧写几篇小说交给他,他可以帮她改了去发表。说看中她的是文笔好,基本功扎实,有潜力,而且是青年女作者。
  大家都以为紫蕙会毫不迟疑地抓住这个机会离开海岬镇。亲友们都为她高兴,父母也觉得脸上有光。谁也没想到,紫蕙居然拒绝了凌敦的好意,放弃了这次机会。问她为什么拒绝,她淡淡地回答说自己不够资格。父母很生气,责怪她不开窍,说够不够资格自有上头审核,你先把推荐表填了递上去,选不上也没什么损失。但紫蕙跟往常一样默然以对,不解释不辩驳。
  对朋友们,在给程中、伍柏和沈茵的信中,在与赵远涛、段艟等人的交谈中,紫蕙倒是谈了自己的想法的。她说,自己确实不够条件,怎么说都够不上入选省文学院从事专业创作。因为,按凌敦所说,省文学院选材主要是看小说创作方面的成绩,而自己此时尚未发表过任何一篇小说!要想现炒现卖,在短短的两三个月内创作几篇小说并在报刊上发表,谈何容易!虽然凌敦说可以帮她,但紫蕙认为,按正常渠道也是不可能实现的,而要走非常路线,却又绝非她所能接受的。所以,她决心老老实实走正道,靠自己不懈努力争取水到渠成,而不是攀龙附凤走捷径一步登天。朋友们在惋惜的同时,也很敬佩她的清醒和执着。
  紫蕙没说出来的,是她相信“世上没有免费的晚餐”。尤其是异性之间,就更要谨慎对待了。不要说平常耳闻目睹的恩怨情仇故事,就是紫蕙的亲身经历,也印证着这一论断。
  紫蕙读高中时,因能上高中而兴奋的她暂时缓和了对男性的敌对态度。当时她家所在的金湖村离岬东中学有十余里路,途中要经过三个村子。她和哥哥紫光同年级而不同班,平时一起上学放学,但哥哥比较散漫,经常迟到早退或不上劳动课之类,而紫蕙却是全校少有的全勤生之一,所以时不时的她就独自往返。有一天又有劳动课,哥哥照例先走了,紫蕙一个人走,在校门口不远处,有个男同学蹲在路边整理着一捆青菜,恰恰在她走过时就整理好了,赶上来和她一边说话一边走。紫蕙认得这男同学,是高二的,就住在离学校最近的村子里,紫蕙每天上、下学路过时,经常碰到,他多次和紫光紫蕙兄妹俩搭话,所以这一次碰到,紫蕙也没觉得什么异常。此后,每当紫蕙独自经过这一段路时,这位男同学都会冒出来,和她同行,说话,借书给她看。到第二学期,还送给她一套教参书,还有好几本笔记本。紫蕙不肯要,但他总说是用过的,用不完的,用不着的,而且递过东西就跑前几步,紫蕙不敢在路上追逐拉扯,只好接受。但到了学年结束的这一天,领了几张奖状的紫蕙又一次独自回家,她远远就看到了这位男同学,这一次已经毕业的他明显是专门在此守候的。而且,这一次他问了紫蕙一个奇怪的问题——生辰八字。刚开始紫蕙还以为他问的是生日,但他接着说想知道的是具体到哪个时辰。紫蕙当时以“不清楚”搪塞了过去。过后一想,这不是要“对八字”吗?!紫蕙此时年仅十四岁,还不谙世事、情事,但生长在农村的她,还是知道“对八字”是相亲的一道程序。她烦恼了一个暑期,不知开学后再次路过那村子碰到这男同学时该怎么回答他。幸亏老天相助,紫蕙父母恰好就在这个暑期调动到另一个村子教书,那个村子在岬东半岛的另一个方位,到岬东中学不必经过这男同学的村子了……
  经此一事,再联想到妈妈和爸爸婚姻的初始,紫蕙得出一个结论,异性赠物万万收不得!虽然她还没发展到全盘否定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帮助,但却认为这种帮助必须是条件允许之内的,否则就是异乎寻常的了。至于哪些是正常的哪些是异常的,她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却尽力凭感觉去判断,实行的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高压政策。
  紫蕙凭直觉认为,来自沈老师和邓编辑的帮助,是可以接受的,他们的帮助出自长者对晚辈无私的关爱,是不图回报的,自己只要不懈努力、积极进取就对得起他们了。而凌敦的帮助却显得异乎寻常。要在两三个月内将紫蕙由无名业余作者速成为专业作家,凌敦此举无异于拔苗助长,即使能成功,也绝对免不得凌敦亲自操刀越俎代庖、移花接木,如此“倾力相助”,虽然并无附加条件,但紫蕙深知自己承受不起。这天大人情欠不得,还不起,惟有推辞!但是,像这样的考量,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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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璞水王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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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6 12:16:11 |只看该作者
  
  尽管紫蕙刻意作出种种不近人情之举,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怪人,并且设置人为障碍,自囚于斗室,但是,一个擅写诗文的二十几岁的女子,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真正的清静,何况她还参加文学活动,还与那么多同好来往呢。
  正因为紫蕙过了二十五岁还不谈婚论嫁,海岬镇的人们对她与异性的往来就更密切关注。由于紫蕙在文学圈子之外的与世隔绝,人们的传言与议论很少传到她耳中,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正因为她消息闭塞,所以她一旦面对,就不再是和风细雨了。
  紫蕙在组建“渔火文学社”时,也发展了几个女子,但平时来来往往的业余作者中,更多的还是男子,其中走得较密的除了段艟,还有赵远涛。
  赵远涛实际上和紫蕙不是同代人,当时三十多岁,已有家室,擅长书法和器乐,喜欢填词作对,称得上多才多艺。
  紫蕙欣赏赵远涛的是脱俗,见解超越海岬镇人们的惯性思维,而且能够直言不讳。紫蕙谢绝凌敦推荐一事,段艟等人喝彩叫好,赵远涛则对紫蕙说,这个机会你可以放弃,但必须赶紧觅机离开海岬镇,海岬镇不适合你,在这里待久了你会废掉!文友中骂海岬镇陈规陋习的不少,但明确叫紫蕙快走的,赵远涛是第一个。紫蕙从此对他刮目相看,认为是可以深入交谈的一个。
  赵远涛是岬西人,家庭成分不高不低是个中农,读完高中就回家务农,当过赤脚医生,他老婆当时是大队党支书的姑娘。姑娘喜欢上赵远涛,让父亲推荐他当了工农兵学员,毕业后在岬西医院当医生,两个人也结婚成了家。本来这也算是不错的姻缘了,但不知怎么搞的婚后两个人却越处越拧,过不到一块了。赵远涛苦闷中迷上文学,淡漠了本职业务,老婆很是不满,唠叨加上埋怨,天天小吵连大吵,闹了个家无宁日。赵远涛便寻找各种机会外出,比如出诊啊、学习啊、开会啊等等,逍遥在外。
  岬西医院距海岬镇不远,骑自行车半个多钟头就到。赵远涛经常到海岬镇来找渔火文学社成员聚谈,有时天晚了就和段艟、蔡宇然等人挤着睡,他并没有加入渔火文学社。当时的渔火文学社成员清一色都是未婚青年,也都是家住海岬镇的,镇外文友或上了年纪的,走得再近都只是“编外成员”。但赵远涛这个编外成员,却比一般的正式成员还热心、勤奋。从写稿到出刊出报,赵远涛从不落人后。
  赵远涛最初也和其他文友一样,到紫蕙这里来都是成群结伙一起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单独出现,紫蕙没有注意。因为赵远涛人在岬西,有时落单也属正常,再者他已是有家室的中年人,紫蕙对他也就不像对一般同龄异性那么警惕。
  直到有一次编印《渔火》,赵远涛交来《咏兰十二首》,整整一打竹枝词。紫蕙一见之下有些吃惊,敏感地意识到有些异常,当时很是犹豫,编不编进去?但细读之下,虽然首首都在赞美兰花,但也只是赞美兰花而已,并无不妥之处,总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其扼杀啊。那一期《渔火》出来之后,紫蕙感觉周围有些微妙变化,文友们言谈之间有些闪烁,而赵远涛在她面前似乎有些不自然,但细究起来,却似乎并没有什么。
  紫蕙潜心回忆认识以来赵远涛的言行,得出的结论是大体正常,最多也只是有些好感,比较欣赏而已,就像自己对他也很欣赏一样。既然如此,紫蕙觉得没必要大惊小怪,只需相处时更加严肃一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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