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赫拉克利特著作残篇》（21-30）

南木

21、在漂浮中成为珊瑚
死亡就是我们醒时所看见的一切……——赫拉克利特
梦寐中才有睡眠，才看见汉白玉般的雕像
像羽毛轻盈地飘荡，在大海，在无尽头的蓝天
然而没有水，也没有流云显示风向
一只喇叭欸乃了一声，树就绿了，天就青了
再欸乃一声，是否就剩下了空洞眼神
以及一个仰望的姿势。假如水母只是水的衍生物
我们也是这样漂浮在滴答滴答的流水中
用触须互致敬意，缠绕，并趁机蜕脱角化物
是啊，大海的底部该有成片洁白的珊瑚
2013、4、16     23：59
22、闲坐看鱼
找金子的人挖掘了许多土才找到一点点金子。——赫拉克利特
她住的地方有竹子，以及更多暗淡成背景的
苍苔之色。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水里锦鳞赤尾鲜艳，一甩水声就在暗中喇喇响
她点了胭脂，张了张嘴又静静地闭合
“料想这般迟迟，必是江湖行人少，阡陌蛱蝶多”
要等到金风玉露尚需时日，她换了个坐姿
露出白白的脚。鱼儿继续喝它的水
在缸里游来晃去，看似辗转，又像是安居
2013、4、17    1:40
23、弯曲的时间
如果没有那些事情，人们也就不知道正义的名字。——赫拉克利特
我看过一个研究生理现象的视频，受试者
是两个生活在自由女神像下的年轻人，试验内容
是弄清阴 茎在阴 道中的运动轨迹，结果很让人吃惊
那貌似笔直坚硬的东西居然会为了某个点而弯曲
不要将时间交给伦理，我就可以佩服毕加索，这个西班牙人
他从不把画画跟他和他的模特们做 爱略加区分
维度单一的时间，在空无一物的空间里，走向众多
福柯之后，与时俱进的人们，用弯钩的眼神
在隐私的暗道中打捞，哦，避孕套将从垃圾桶返回时代中
2013、4、17    12:58
24、被害人
神和人都崇敬战争中阵亡的人。——赫拉克利特
他不再申述，他已经得到他们给出的便宜
“他不该还被叫做受害者。”他们又再为下一场听证会
安排座位，阴魂不散对谁都不是好事
春天中会有更多落花，找不到自己要葬身何处
惟有无情流水，唱永远不败的歌，坐拥一路向西的快乐
失去了肉身，他怎么还能枕流洗耳、漱石利齿
香火必将熏黑他的灵魂，弄瞎他的双眼
他嗅到自己的骨植，冥炉中飘来异味，就像
“死者又一次被他们用嘴巴吐出”
2013、4、17      16:18
25、石碑倒在草丛中
更伟大的死获得更伟大的奖赏。——赫拉克利特
你一定不能相信，人民英雄纪念碑的遭遇
会像你的祖坟，被荒草掩没的时间，总是很长
一年一度清明除草、祭拜，总是匆促
你已经习惯了站着比跪着好，不习惯的是默默祈祷
你也一定不能相信，万人坑上铜像和赞美诗依然流世
面对年年改版的教科书，“我究竟该说些什么？”
据说一个摇滚音乐家所得的抚恤，甚至多于开发区的快餐盒
市政工程的样榜路，直接通往郊外的化工厂
更深处的大山，有墓碑为楣的泥屋，也有金碧辉煌的浴池
2013、4、18        19:39
26、没有人出来说话
人在夜里为自己点上一盏灯，当人死了的时候，却又是活的。——赫拉克利特
他走时忘记了关灯，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看见他房间彻夜通亮，他们说：“这个疯子又在作诗”
他夜夜仰望星空，却写不出我仰望星空
夜夜把灯点亮，却写不出星星点灯。他只会写
石头活过来又死去，木头死去又活过来
他用令人讨厌的固执，反复强调：“你要把话说清楚”
如今他已死，没有人知道他魂归何处，灯盏已死
如今他们可以暗中庆贺，说他其实不懂作诗
2013、4、19     0:28
27、回家祭祖
人们死后所要遭遇到的事，并不是人们所期待的，也不是人们所想象的。——赫拉克利特
清明回家路汽车堵了整整七十公里，五人当场死亡
他们比我们先见着祖宗了，“为什么我们要为他们而恸哭”
一扇扇车门打开，有人抽烟，有人散步，有人就地撒尿
有个孩子在车盖窗上探出脑袋，呶，他是快乐的
过节放假是快乐的，我们是，想必祖宗也是
酒和茶倒在墓碑上的时候，想必石头也是快乐的
母亲和父亲合葬已三年，想必他们不再孤独。爸、妈
儿从异乡归来，拜过你们之后，还把你们留在故土
2013、4、19     1:07
28、和谁聊天
最可信的人所认识和坚持的事，只不过是一些幻想……——赫拉克利特
他喜欢跟理科生在一起，和他们聊天
并因此觉得自己，似乎真的确实在世上存活
他对中文系的学生说：你们最不靠谱
虚构的文学，总让文字在语言世界里走入歧途
“他们最终都将自己迷失”，即使他们不是说谎者
即使他们不是伪证人。他坚信自己听得见语言会自己说话
一如他看见树自己成为树，“这是不得不的真实”
界限之内，必有底线。正义的镰刀正在赶来
2013、4、20    12:49
29、永恒的光荣
可是多数人却在那里像牲畜一样狼吞虎咽。——赫拉克利特
他们购置更大的内存，空出更多的背囊
登上山峰顶部，在寒风抖索中拍下更美的日出
在湖水中淘出更多翡翠珍珠，在博古架上摆满宝物
“他们的诗歌，就像一桌满汉全席”，闻名遐迩
一个跛脚者，远远地落在后面，捡拾剩粒
“他所得无多，且是弃物”，像一本缝线缺页的书
图书馆每天都有新书上架，他不免担心
它是否还能安稳地躺着，在满是尘埃的暗处
2013、4、20    13:34
30、过度开发
它过去、现在和未来永远是一团永恒的活火，在一定的分寸上燃烧，在一定的分寸上熄灭。——赫拉克利特
是否还会有人跳将出来，指认他妖言惑众
让他背负苏格拉底一样的罪名：毒害青年并祸乱国家
死在民主政治下？死在他所不愿逃走的城邦下
在娘胎里就开始智力开发的新新人类，先是八九点钟的太阳
终有如日中天的时候，说出并做到：革命的车轮
必将碾碎所有保守主义者的头颅，带我们“到外太空去享受生活”
这多像铲车斗铲断一只钉子，是为了更多钉子扎入新屋
一个写下《人地关系》，散布“可持续发展就是不发展”言论的人
除了成为精神病人，命运并没有给他安排更好的去处
从语言到行动，今日世界的主宰者，只知道自己是一团活火
2013、4、20    19:15

江湖海

痛感之诗，如抽打灵魂的鞭子。

一叶斑斓

欸乃一声山水绿。

阿樱

这一组，我看到了更为清晰的思路。而思想与诗意的饱满，贯穿在语言里。

云索

视野开阔，清醒的陈说。省视与外观，惆怅与强大。
语言精练，富有弹性，诗性张力饱满。世界在诗人眼里如山水。

李勤

南木又是好久没动静了。

阿樱

再顶上来给大家看看、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