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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钟敬文终生难忘的东山园
叶良方
几阵清霜后,山林叶半丹。
秋深红柿熟,风劲碧流寒。
榕影铺荒径,樵歌起远峦。
日沉归路晚,余兴尚盘桓。
——《再游东山园》
这是刊载在《钟敬文文集?诗词卷》第2页的一首旧体诗,也是钟老在杭州写作《怀林和靖》时,最先追录记入散文的早年诗篇。在钟老的笔下,东山园秋天的景色是多么可爱,以致钟老到晚年时犹眷念不忘。当我读到这首五律时,触摸到钟老少年时代对家乡那种热烈的情绪,不仅怦然心动,欣然神往。
2010年12月8日,钟敬文弟子、民俗学者曾祥委教授受钟老儿子钟少华委托,趁参加汕尾关帝庙重光庆典活动之机,准备到钟老故乡海丰北部山区堪舆阴阳,寻找埋葬钟老骨灰理想的墓地,让钟老的灵魂回到他生前日思夜想的故土。在曾教授事前的来电中,我已闻知这一计划,于是邀几位友人一起参与。怎样才能较快较好地寻找到钟老的安息地呢?当我们为确定寻找方向正陷于茫无头绪时,钟老族孙拿出一页复印材料说,这是钟老一篇怀念故友的散文著作,文章中附带钟老早年所撰的如上一首吟咏山下村景物的五律诗。拜读了钟老的诗文后,如醍醐灌顶般启发我们的思维,顿时拨开寻找方向的迷雾。曾教授仿佛心灵感应地说:钟老安憩的墓园,就在平东镇山下村。
12月9日下午,我们从海丰县城出发到达山下村。东山园在距山下村约6公里的海陆丰分界莲花山余脉帽子嶂上(处于分水岭东麓海丰侧谓东山,处于分水岭西麓陆丰侧谓西山)。在钟老侄孙辈的陪同及当地钟氏村民的带领下,我们沿着种桉树老板开凿的盘山公路,攀爬上海拔600多米的东山。所谓公路,已被历次雨水的冲刷,赤裸着黄土的身上画着一条条水沟,有的路段已经崩塌了,路面显得坑坑洼洼,很难走。时值深秋,遍地的枯树叶与尘土随着卷起,周围显得苍凉荒寂。不知拐了多少次弯,爬过多少次岭顶,我们终于攀上离东山主峰不远处,走进钟老难以忘怀的东山园。钟老的侄孙指着路左边的山沟说:这就是我们钟家世代种植的老果园。山沟里荒草杂树丛生,长的跟古老的果树差不多高。除了几棵10多米高的荔枝、龙眼树外,其余的全都淹没在茅草荆棘之中。
这片面积约18亩仍保留原始生态的果园,历经170多年的春华秋实,至今犹遗存着杨梅、柿子、沙梨、肉桂、山楂、龙眼、荔枝等果树160多棵。其中百年以上连片果树50棵左右,最大一棵荔枝树树径约1米,成为省内极其罕见的成片生长的百年果树园。据钟老侄孙介绍,这片果林有的树龄至少在170年以上,约在200年前的清嘉庆初年钟老的曾祖父就开始种植,并在以后岁月中陆续栽种。至清道光年间,钟老的爷爷扩大了种植面积,顺着这条肥沃的山沟向下种了不少果树。最后一次果树为民国初年钟老及其五叔所栽植。所谓生于斯,死于斯;钟家世世代代,风风雨雨,耕耘看守着这片果园。在这座东山园附近,就安眠着山下村开基始祖及钟老曾祖父等几代墓茔。
清末民初,钟老的父亲钟裕英在公平墟开青果行,这片果园采摘的青果成为青果行购货不及时的补充商品。每逢果树收获季节,钟老五位练过青龙拳武术的叔伯们,挑着一箩箩杨梅、荔枝、龙眼、柿子下山,几百斤的担子挑在肩上,在狭小的山路上快步如飞。果园的高地平台上,钟家盖起看守果园的三间过房屋。据说建房屋时,身高力壮、体重约200多斤的钟老大伯父挑着500斤重的沙土上山,不歇肩、不喘气地直达果园。
钟老在晚年出版的《履迹心痕?自序》中,曾深情地回忆起少年时期为什么到东山园的原因和情景。1914年,公平墟受到附近乡村居民准备械斗的威胁,家人为保护孩子们的安全,把钟敬文送到距离公平约三十里路程的山下村。那时,全村住户二、三百人都姓钟。村前是平原,村后排列着高低不平的山岭。少年钟敬文跟随祖母在祖屋中生活,有时上山到风景秀丽的东山园,陪同五叔看守祖上遗留下来的果林。丛林中自开着的野花,山涧上涌喷着的流水,使他对山村生活倍感兴趣。
关于五叔,他在《怀林和靖》的一篇散文中,有过这样的记述:“我的五叔父,虽然是执行着商人的职业的,但他的性格,却是…颇有艺人风味的浪漫性的一种。他喜欢弄音乐,几乎把它当做生命一样看待。”五叔喜欢读书,有空便躺在床上披读。他的房里挂着琵琶、筝、琴、箫笛,以及书籍堆满案头、壁上、枕边。“我那时年纪尚少(十二岁左右),常常跑到他那里,东翻翻,西翻翻,高兴地就拿了来看。”这个时期,是钟敬文打下诗文基础知识的重要时期。1917年10月,他15岁刚从小学毕业,又碰上粤桂两军重开战火,公平镇距战场不远,是军队必经之处。风声传来,钟敬文举家又回到重山叠嶂的山下村。他再次登上东山园,陪同五叔看守果园和栽植果林。五叔名钟贵,号裕勋,不仅体力好,懂拳术,而且琴棋书画样样俱通,文学功底也颇深厚。他长期看守着果园,对这片果园怀有深厚的感情。每逢春节,都要挥毫写一幅春联贴在大门上。他的侄孙至今犹记得,联曰:“东山晖曙色;园舍沐晨风”。门额上横批:“东山园”。他这种在艰苦的劳作中犹保存着文学的爱好,对侄子钟敬文以后走上文学的道路影响至深。
除这两次因避乱长住东山园外,每年的清明扫墓、乡里祭祖、学校暑假等,钟敬文都随着父母回到山下村小住。在东山园,他喜欢一个人从早到晚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大自然之中。他说:“颇晓得赏识山野清幽的情味,或穿梭于幽绿的丛林之中,或徘徊于缥碧的溪涧旁,听不知名的禽鸟的鸣叫。”“因此,这时不免产生一种新鲜的感觉,涌起一种特异的心情。当时我已学写作旧体诗(律绝之类)。在当时的环境之下,自然要产生吟咏的要求。” 1926年1月,他在另一篇《黄叶小谈》的散文中也回忆起此事:“那时的生活真是清隽可味。一个人竹笠赤足,漫步于水湄林际。金黄的叶子,或飞舞于身边,或缭绕于足下,冷风吹过,沙沙地作响。我的思想,也和头顶青空一般的宁谧而清旷。” 那时的东山园,山上长着枫树、桕树、漆树等,园里长着柿树,这些树叶,一到南方的秋、冬天,满缀着金黄的叶子,漫山红透,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后来他在题画诗中写出了东山园秋天的神韵:“野人领得秋风味,家在青山黄叶中”。就这样,使从小饱读袁枚《随园诗话》以及《唐宋诗醇》、《古文辞类纂》等古籍的钟敬文,有了作诗的冲动,在东山园作了《山林小居寄植语》七律云:
小寄园 林托隐流,日来清福饱双眸。
排空云山献青不断,临水野花红自秋。
人带轻烟耕绿野,鸟随寒雨落沧州。
风光历历堪娱赏,可肯遥来共胜游?
自1925年钟老乘船从汕尾离开家乡后,因各种原因,钟老从此再也见不到魂牵梦绕的东山园了。解放后,东山园一直由山下村生产队管理。直至上世纪60—70年代初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钟家人再也不敢上山经营果园了,东山园荒芜了一段时间。及至70年代后期,钟老一位侄子因为解放前曾担任过白皮红心的村长,解放后特别在文革期间,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每逢运动到来,首当其冲地充当全乡的批判斗争对象,被斗得怕了,就爬上这座高山,来到祖辈世世代代经营的果园,在原三间过的墙基上搭起草寮隐居起来。过着不问人世的生活,直至老死东山园。这片处于高山僻野的古老果林,再次处于长期无人管理的状态,又开始荒芜起来。30年间荒寂岁月,钟家果园成为野兽出入的地方,任果树年年花开花谢、果结果落……前几年村里有人想把这片果园出租给种桉树者,遭到钟家后代的阻止,才保住这片古老的果树林。如今,这片清嘉庆至民国初期种植的果树园,经平东镇林业站初步鉴定,树龄至少在170年以上,是汕尾市内人工种植的唯一成片生存的古果林。
望着这片寄托着钟老少年梦想的东山园,在夕阳金色的余晖下,群山枫叶红透,浮霭缕缕,秋风阵阵,落叶翻飞;我的脑海也像是回光返照,幻映着历史的朦胧幕影,在迷离恍惚的眼光中,仿佛看到少年钟敬文在东山园临窗赏叶、观景吟诗……“走,到果园里面去!” 一声呼唤惊醒我的沉思。为探明果园的现存状况,曾祥委教授与带路的村民走下谷口,拨开青纱帐似的草丛,踩踏出一条林间小道,深入到果园的中心。在他的带动下,我跟随着硬闯进这片密不透风、满布荆棘的古果园中,到达钟氏祖先看守果园的屋址。然而,眼光所及只剩下掩埋在萋萋荒草丛中的残垣颓瓦。
我们在果园盘桓了一个小时后,考虑到东山园地理位置过高,为方便以后参观者瞻仰,体力充沛的曾教授经过堪舆了几个山头之后,最终选择了山下村通往东山园路径的一处地理佳局,作为诗人钟老安憩的墓园。这里藏风聚气,地势开阔,最为理想。寻找到钟老骨灰的安息地,让我们心中颇感慰藉:钟老的灵魂从此就可以永远地守望着他眷念的家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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