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注册时间
- 2009-7-31
- 最后登录
- 2015-11-2
- 阅读权限
- 0
- 积分
- 661
- UID
- 22998
- 精华
- 0
- 帖子
- 661
- 在线时间
- 191 小时
- 石子
- 2 颗
- 帖子
- 661
- 在线时间
- 191 小时
|
有一种传承叫围屋
文/云梦遥
去年木棉花开的时候,我去了一次崇林世居,本打算回来之后就将所见所闻所想写一写,但多少次提起笔却都没有底气,在这样一座大围屋前丢掉了拿笔的底气,我不觉得丢人。不懂阴阳五行、不懂风水地理、不懂建筑艺术、不懂客家文化……在它面前我突然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无地自容,但我依然自豪和骄傲,为这座保存下来的客家围屋,更为中华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蕴。
木棉花又一次绽放的时候,我其实依然什么都不懂,依然没有底气,但我觉得该把心中的围屋描绘在纸上了,无论有多少缺憾,我想,总可以在其中寻得一丝体悟、一份力量、一种传承。
一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每一座山、每一湾水都在诉说着一个传奇,每间楼阁、每座庙宇都有讲不完的故事。站在崇林世居这座客家围屋大门前的时候,我被深深地震撼了,这哪里是一座民居,这简直是一块被风雨吹打了两百多年的瑰宝,古旧与沧桑根本无法藏住它的熠熠光辉。
崇林世居位于惠州市惠阳区镇隆镇大光村的大山脚下,围屋后面郁郁葱葱的大山和屋前绿波荡漾的碧水,与古旧颓圮的围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这样一个安静祥和远离尘世的地方,这种对比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反而让人觉得这座已经有二百多年历史的老屋,和这青山碧水一样,成了一种永恒。
这座惠州最大的客家围屋,占地一万三千多平方米,嘉庆三年(1798年)由叶文昭选址建造,由池塘、禾场、首围、祠堂、后围五部分组成,气势恢宏的屹立于大山下。它不同于宫殿般威严不可侵犯,也不同于四合院般散漫中透着闲情,它的高墙、角楼处处显示出一种防御的姿态,这种自我保护的意识在二百年后的今天依然显而易见。
为什么会有这么深刻的保护意识呢?因为居住在围屋里的是客家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类自进化时起便是一种群居动物,种族内无论有怎样的纷争都是“自家事儿”,对外族都怀有很深的戒备心理,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1600多年前,因为战乱,一批批拓荒者远离了中原故土,迁徙到当时的南方荒蛮大地上。从此,这些勤劳的拓荒者便在异地他乡聚群而居,成了南方大地上的“客人”,正是因为客人这样一种特殊的身份,使得他们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生活得没有在家乡般那么潇洒,他们就好像是天外来客,怕这片土地不接纳他们,怕本土的居民视之为敌人,他们不得不时刻做好防御的准备。无疑,围屋成了他们最安全的堡垒,群居成了他们最安全的生活方式。所以,围屋是“物竞天择”自然规律而造就的产物,同时它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
客家人自中原迁徙而来,他们的根在中原,他们不敢忘更不能忘。中原的文化在他们的生活中体现得淋漓尽致,直至今日,我们仍能从这围屋中窥得一二。
中原文化行中庸之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是中庸的思想,认为循天性而行便合于道,人性本善,客家人的勤朴善良想必也来源于此。客家人将围屋修成防御型的,或许也是想告诉外族人,他们丝毫没有侵犯的意思,只是被逼无奈才会客居此处。天人合一,是中庸之道的精髓所在,房屋建筑在人与天之间架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崇林世居的布局就十分讲究,站在最高的望楼上鸟瞰围屋,无论是门前半月形的池塘,还是禾坪、围屋,左右都极其对称,这不仅仅是一种形式美,更体现了崇尚中庸的文化色彩。
至诚,也是行中庸之道的重要原则,只有遵守这一的原则,才能充分发挥善良的本性,才能感化他人,感化天地。千百年来,客家人一直循着中庸之道,在异乡的土地上繁衍生息、生存发展,他们不但没有被这片土地所不容,反而成了这片土地的主人。
二
崇林世居的创始人是叶文昭,字崇林,所以这座大围屋的名字叫做“崇林世居”。我在书中见过叶文昭的画像,穿着长衫、戴着帽子,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嘴唇宽厚,威严中透着慈善和笑意。寥寥数笔的画像不能和如今的相片相提并论,画像难免会失真,但我相信两百年前那个活生生的文昭公就是这副模样,他是一个勤劳朴实的农民,更是一个重信为善的盐商。它辛劳了一辈子,用汗水和智慧积累起来的财富建造了这座围屋,荫庇着子孙后代。
文昭公建造的不仅仅是一座围屋,他搭建起的更是一个家族一个地区的文化之屋。这种文化不仅仅体现在传承上,更直接的则是那些回响了数百年的琅琅书声。家产丰厚的文昭公一直重教崇文,早年他便在村中创办私塾,后又加建了众多书房学堂,就连在惠州城内,也建起了“叶屋试馆”,专供族人赴惠州考试使用。如今,走在这座世居最靠近山的“崇林楼”里,依然可以看见墙壁上绘制的各种“读书”彩绘,虽然经过岁月的冲刷显得有些斑驳,但置身其中,耳边依然可以听见遥远的地方回响起的阵阵读书声。叶姓的子孙在此后的两百年里都对文昭公怀着很深的敬意,这敬意里更多的应该是感激和自豪。有了这样一个先祖用自己的心血浇灌着族人的智慧,我们就不难预见叶姓家族定是人才辈出了。崇林世居里先后走出了两个举人、十个秀才,民国时更有两人出国留学,这里还有党派主席和革命烈士……除了修建学堂书房,围屋随处可以闻见浓郁的书香气。尽管在百年里经历了风雨战乱,但大门墙壁内侧的一边石板上的十条家训依然清晰可见——敦孝悌,睦宗族,务正业,重国课,守国法,戒非为,崇节俭,端风俗,敬师长,和乡邻。这十条家训被深深地刻在石板上,更烙印在叶氏族人的思想里;它们也不仅仅是被刻在了石板上,更被数代叶氏族人践行着。
大门墙壁内侧的另一边石板上,则刻着惠州府徐知府关于调解争水纠纷的判决。两边的石板所记录的内容真是耐人寻味,一边是家训,一边是宣谕,我想这应该是叶氏先祖有意所为。宣统二年(1910年),叶氏家族与相邻黄姓、周姓发生了大规模的争水事件,黄姓家族早在顺治年间便定居于此,对于黄姓来讲,叶氏族人应该算是“外来人”了,但到了宣统时期,叶氏家族发展壮大的程度却是黄姓难以企及的,此时的叶氏已是当地最大的家族了。那年大旱,因为争水三姓族人发生了很大的纠纷,在那个腐败战乱的年代里,拳头是大多数人最好的武器,何况是一个小地方的大家族。但是,叶氏先人并没有倚仗人多势众而采取武力、械斗的方式,而是选择了诉诸官府调停解决,这块石板上记载的就是官府的宣谕。将宣谕刻在石板上,与家训分立正门内两侧,或许叶氏先祖就是想告诉后人一个这样的道理——“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中庸之道再次彰显,且与另一侧的最后一条家训呼应:“和乡邻。凡属乡邻,非戚即友,无论贫富,接待宜恭。勿因小嫌致启争斗等事”。在大围屋里长大的族人,自小就接受这样的教育和熏陶,所以二百年来,叶氏族人与乡邻基本上都能和睦相处,这对于“外来的”客家人来说,实属不易。叶氏家族也因此而人丁兴旺,直到这偌大个围屋都容纳不下,部分叶氏族人只得迁出,在围屋的周围建造新屋。至今,崇林世居的叶姓有近两千人,在国外定居的还有一千多人。
数代叶氏子孙都念念不忘这座崇林世居的建造者——叶文昭,人生短短数十载,彷如沧海一粟,如果可以像文昭公这样被后人这样记起,该是最大的欣慰了。
三
围屋老了,虽然它曾经拥有九天十八井,二百多间房屋,同时居住过上千人,但它依然禁不起岁月无情的摧残。日寇洗劫了曾经的辉煌,“文革”留下了长久的疼痛,只剩下那些空房屋和倒塌的墙壁在哭诉着一段段令人悲痛的历史,斑驳的壁画和牌匾讲述着曾经的荣耀。
围屋已经二百多岁了,经历了两个世纪的风风雨雨,它还有什么参不透的呢?它看老了岁月,岁月也看老了它。但老去的只是围屋外那经不起风霜的墙壁、木雕、彩釉,围屋里散发出的阵阵书香气,和那气息中包含的源远流长的儒家思想、中庸之道,却越发悠久绵长。
客家人就这样在围屋中一代代繁衍生息,并最终走出了围屋,融入了现代社会里。但无论他们走到哪里,我相信,他们的心里都留有一块空地,在空地上建有一座像“崇林世居”这样的,或方或圆的围屋,因为这是他们的精神家园,是他们的情之所依、根之所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