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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宋离胸腔一阵闷,头晕目眩,在微寒的午间,迟迟不肯午睡,抗拒习惯,就像她尝试拒绝想念他的情绪来袭一样。
她常常想,无论多少年后,无论她幸福与否,她肯定,只要一想起那些字眼,游牧说过的那些话,都会一阵阵心寒,她几乎能设想到多少年后心酸会把她搅得面目扭曲。游牧曾经在一个两人情意渐浓的夜晚跟她敞开心怀,跟她说,他有过度喜欢孤独的倾向,他怕他会伤害她。他的这个自我鉴定宋离开始并不以为然,在她看来,人的本质是孤独这个论点是不需要论证便能成立的,孤独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本性,是不可消磨的先天因子,所以宋离反倒是安慰他,两个人的孤独加起来等于相守,两人保持一定的空间更能保持爱的新鲜。在她心里又有另一番想法,过度地喜欢孤独是否说明她的爱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呢?如果一个鲜活的女子摆在面前而他仍选择面向暗夜的孤独,这不正是不爱她或不深爱的表现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她该选择对爱执着还是知难而退?明显地,宋离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女人,得不到而发噱是很经常的事,她常常站在镜子面前自视,她深刻地注视着自己的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并不时在幽闪的灯光中似乎看到背后若隐若现的影子,肉体的沉重与人性的丑陋交相地使她痛恨自己,自戕自伐,占有欲驱使她想方设法捆绑住游牧不让他走,让他不能离开她,而自卑感又使她想放弃了之,不勉强他。内心的冲突使她慎于言说,她干脆就听任时间安排,等待吧。
他们不在同一个城市,昂贵的通讯费使他们最多是以短信交流。周六晚上,宋离躺在床上守着枕边的手机,它始终不出声也不震动。她越想越糟糕,泪肆意起来。难道他工作真的那么忙吗?以至于睡前响一下她电话都没时间?宋离的脑筋很乱,什么都拿来想,但什么事都想不通,直到这乱七八糟的想像使她累得哭着入睡。
孤独,像是她随身而携的名片,她因孤独而与他人保持着让她自得的距离,她对他人始终保持着身体戒备,她喜欢一个人到野外或荒山随意地行走,孤独对她来说是一种类似于闲情的东西,而从游牧告诉她他有孤独症之后,孤独在她眼里变成一种巨大的吞噬怪兽,面目狰狞,它一来袭,就一片黑暗。
2
游牧已两个月没有见宋离,这次出差被多次延长,久而久之,想回去见宋离的愿望也就没那么强烈了。跟宋离在一起之后,他在工作中,每天午休、晚上睡前都会跟宋离短信联系,一来二回会聊很久。这两天他又被调往另一个城市,他发现自己可以两天都不牵挂宋离,未给她一条短信。宋离赌气的短信其实并未令他太在意。他躺在床上,试图理清一下他们之间的问题。
宋离给他的短信阴冷决绝,他知道自己并未令她满意,但这一次似乎真伤了她的心,她的意思是要他在孤独自由与她之间作一个选择。然而他未能与她感同身受。他对她没有“同情心”。他觉得事情根本没有严重到非要他做选择的地步。他有的只是不可理解。他爱宋离,这是屡番思考之后的结论,他坚定以后会跟她一起生活。但孤独是他血液里抽离不出的一滴碧血,他不能忽略它。换个说法,他不可能因为宋离而放弃孤独的自由。他明白自己的倔强。于是便有这么种怪象:跟宋离一起的时候他想潜入孤独深海,而一离开宋离又不可遏止地愧疚。他被这两个极端拉扯,没有中间地段。所以他只好更卖命地工作——既然想不通,就干脆什么都不想。
3
宋离渐渐心灰意冷,从那一次提及孤独后就一直阴霾不散,甚至她还跟游牧说到死。游牧当然吓坏了,立即补救过来安抚她。宋离当然知道自己不会死。她只是有想像死亡以及述及死亡的欲望。她总是在设计她的死法。不久前她看到电影《伤城》里割脉自尽的手法觉得艳丽无比。深紫的被单下面沉红绽放。她想如果找不到一种液体喷过让她尸首消失干净的话,就可以折衷采取这种方法。她想像自己轻手轻脚不动声息地准备死亡,不留一字冰冷地死去,游牧发现后的痛苦令她也痛苦万分,她借着这痛苦的想像使自己痛哭而这痛哭让她有某种不可言喻的快感。她几乎沉溺于此而夜夜泪湿枕席。然而这些想像一到白天经过太阳的晾晒便湿气尽消,一下子不真实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就像昼夜转换一样,夜里她的主题是死亡,白天守擂的是失望。
失望由不可知而生发。人可以相互了解吗?人可互知彼此吗?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一样的头脑,不一样的心跳,不一样的神经末梢,凭什么让别人了解你?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自生自灭,犹如一朵花的孕育到枯败。自脱离于母体,唯一与他人联结的脐带都被剪断,人完全孤立。这种孤立的状态随着年岁的增加越关越紧。人有共同的情感,这些情感被人感知是偶然的碰撞,心理学家能猜测到的人的心理只是冰山一角,在我们心房里,有一棵情感性植物,它的发芽、拔节、开放或枯败,只有一个园丁知悉,那就是自己。而有时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什么都不得而知。即使是这样,人的交往还是有可能使人相知相解的。生活遍布蛛丝马迹。(宋离矛盾得不断替两方辩证。)但游牧呢?想到这里,宋离几乎被致命一击。游牧本身就是封闭的,宋离无法从他的表达上了解他多少。他拧眉的时候,宋离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她也清楚游牧也不了解她。他不是自大的夜郎,没有开放政策,他的心房门扉紧闭,大多数不会把话题引向自己,即使被人追问,表达也极为有限。宋离曾经问他,喜欢她什么。他说,就是觉得你好。反反复复这样的答案。宋离也不再问了。女人是语言性动物,易于接受语言的表达,而游牧明显是木讷的男人,宋离得不到她想要的说法。这个时候,宋离便有宿命的结论。她想,遇上这么个木头,是命中注定。
4
身体的接触是通向精神共知共享的一个重要渠道。尤其对于女人来说,在她吵闹僵持的时候轻柔地触及她的身体,她的防线会瞬间崩溃而心软地原谅接受你。游牧似乎深谙其理。他从外地赶回来见宋离,在她公司外等她下班,宋离面无表情故作寻常平淡地跟他对话,不喜不怨。一股莫名的喜悦却从游牧心中涌起。也许是终于见到了她吧。反正心情突然明媚起来,嬉皮笑脸地逗她乐。开始她并无所动,使他一度陷入冷笑话中,他反更有热情。渐渐宋离脸色缓和下来,他便继续耍赖般逗她。宋离忍不住忽然笑出声来,但又立刻收回脸。游牧适时地把手探过去轻轻抚摸她的手背。宋离不说话,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的动作。游牧知道,此刻宋离已全线溃堤。雨过天晴了。
而在宋离,却一阵阵自责。她觉得这是精神向肉体妥协低头的姿态。她本想与游牧不依不饶斗争到底,直至他投降。然而相反的是,她屈服于他的爱抚。所以她恨绝了自己的心软,想到肉体的罪恶,但游牧的手指滑过却令她浑身颤抖。这样微妙的动作使她体会到了他的爱,就这样,爱欲与肉欲兼行,爱欲使她不可自制地奔向他,而肉欲却给这奔跑戴上了镣铐。
时间就这样过去。宋离总有不满,总是跟游牧冷战。而冷战过后两人却有加倍的温馨,但温馨仍解决不了问题,最后还是会踏上冷战的循环。渐渐地,他们似乎都触摸到了生活的本质:不断的重复。熟悉了生活的套路,使他们获得了某种平稳,这让他们都觉得已迈入衰老的胡同。在这个时候,他们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一致:干脆就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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