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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 视
小虎对近视产生向往是在十岁那年。
那年,小虎的哥哥大虎因为近视配了一副眼镜。实际上,大虎近视已经有两年时间了,在班里座位越调越前,最后调到了第一排还是看得模模糊糊,没办法,父亲委托在镇里工作的三叔带大虎到县城里验光配眼镜。
鼻梁上架着镜片的大虎回家了,父亲像不认识儿子似的横看竖看,突然大吼一声,狗日的,如果考不上大学,看你如何下地干活!
小虎却觉得有趣,左纠右缠,非要哥哥把眼镜摘下来让他试戴一下。大虎拗不过,便小心翼翼地把眼镜给了弟弟。小虎一试,只觉得天旋地转,吐了吐舌头,马上把眼镜还给了哥哥。
即便如此,小虎还是觉得近视眼镜挺好玩的,特别是看到大虎用食指在鼻梁处那托眼镜框的动作,认为那是有知识的表现,很潇洒,很有型。但是,大虎对眼镜视为至宝,平时是不肯轻易让小虎碰一下的。有一次,大虎洗脸,把眼镜搁在一旁,小虎趁机想戴一下,只见大虎一声尖叫,把小虎着着实实给吓了一跳,逃似地跑了,就差点没把眼镜摔在地上。
如果说,刚开始小虎对眼镜还只是觉得好玩,那么,接下来生活的悄然改变,让小虎对眼镜却心生羡慕。在大虎戴上眼镜还没几天,父母开始对小虎就呼来唤去了。比如说,去买点酱油什么的,以前可是叫大虎去的,现在呢,叫的是小虎。小虎嘟着嘴说,干吗不叫哥哥去?母亲说,你哥哥眼睛不好使。再后来,像去晒谷场帮着小农活诸类的活儿也就落到了小虎身上。小虎还是说,你们干吗不叫哥哥?母亲总说,你哥近视哩,不方便。父亲有时候说话更直接,不要影响你哥学习!
小虎觉得委屈。好在两兄弟感情好,小虎还不至于因为委屈对哥哥产生怨气,但自此却对眼镜产生了强烈的好感。小虎常常想,如果我也近视该多好呀!
有一次,小虎趴着看书,母亲看到了,骂道,你眼睛不要啦,如果又像你哥近视了,你说怎么办?小虎一听,翻了起来,嘴里不敢说,心中却在咕嘀,近视了岂不更好?
母亲无意中的责备,却给渴望近视的小虎以启迪,从此以后,每逢父母不在,小虎看书不是趴着,就是躺着,希望有朝一日也像哥哥那样架上一副眼镜。
但是,天天捧着小说的小虎,还没来得及盼来近视,却盼来了退学。那年,小虎母亲经过一场大病,原本拮据的日子愈加艰辛。这一年,小虎读初三,大虎读高二。有一天晚上,小虎的父亲终于发话了,说,现在家里是供不起你们两个人读书了,但是读书是山里人的一条出路,思前想后,兄弟俩中,决定只让一个继续读书,这样可以减轻负担,另一个人回家种田,则可以增加收入。
父亲把话到这份上,小虎就知道结果如何了。无奈的父亲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偏心,还是把理由挑明了,大虎成绩好,而且将要考大学了,而小虎成绩差,整天捧着小说,小说能当饭吃?
但是,对小虎内心深处产生震憾的是父亲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话:当然,大虎还近视啊!
多年后,在田里劳作的小虎,每当劳累之余,总是遥望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然后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近视真好!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在小虎25岁这年,近视却真的眷顾了他。于是,小虎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县城配了一副眼镜。将要踏进家门的时候,小虎却忐忑不安了,父亲将会说些什么呢?是不是像当年对他哥一样一声怒吼?
想不到的是,父亲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走开了。倒是小虎的老婆在一旁挖苦,哟哟哟,肚子没多少墨水,整天捧着一本书,现在还学人家戴起了眼镜。
小虎回敬了一声臭婆娘。
老婆也不甘示弱,说,好鞍配好马,人家大伯是城里的干部,戴上眼镜,那官模样就出来了,你呀,一脚泥一脚水的也戴副眼镜,像啥呢?
老婆一提到大虎,小虎却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过几天,哥回来过年,看到他弟也戴上了眼镜,不知会说些什么呢?
几天后,大虎终于回家了,兄弟俩乍一见面,盯着对方,好像不认得似的。终于,大虎说了,你……你怎么也戴上眼镜了?小虎没有回答,反问,你……你怎么没戴眼镜了?大虎咧了咧嘴,嘿嘿,我刚做的手术,终于把眼镜给解放了。
小虎也跟着咧了咧嘴,想笑,却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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