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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坛的爱人去了天堂
江湖海
地坛是史铁生的爱人,或者说,史铁生是地坛的爱人。当然,在史铁生自己看来,地坛是他的家园,他的母亲,他寻找希望与梦想、让心灵行走千山万水的出发地与归宿地。初读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是在约摸七八年前。我一位朋友的女儿酷爱写作,也确实写得不错。她恰恰就写了一篇《我与地坛》,文中又恰恰提到了史铁生,提到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甚而,她的这篇《我与地坛》还在中国报纸副刊作品评选中获了大奖。
她在文章中写道:“祭坛是古老的,所以包容。它允许一个失落的人孩子般地在它的怀里寻找出走的方向,也允许一对相爱的人留下年轻的脚步。它不属于谁,但它却又真的属于了那些人,那些真正在它的伴随下,写下了属于自己的故事的人。史铁生是一个,我想,地坛同样没有拒绝我。”这样的文字让我心头一震。编发这篇散文时,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我与地坛》,使一位涉世未深的女孩在一篇同题散文中发出如此深沉的感慨呢?
于是,我找来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我又读到了这样的文字:“我摇着轮椅进入园中,它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那时,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正越来越大,也越红。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为这园子,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样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
诉说何其从容,却弥漫出浓郁的生命个性气息,被灾难命运击中后发出的生命思考,又超越了深重的苦难本身。是的,还有对爱,对离别,对生与死的执着追问。其实,几乎在读这篇长篇散文的同时,我还细读着他的随笔《病隙碎笔》。正是那部随笔,让我发出了“一个人内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这样的感慨。直到今天,我还不断将我的这句感慨送给我的同事和朋友。关于伤残,关于病痛,关于信仰,关于爱与坚贞,苦难与不屈,谁能像史铁生一样娓娓道来,轻声细语,却缓缓地深入人的内心呢?
《病隙碎笔》倾诉的是史铁生作为他自己的个体生命体验。他写道:“有一回记者问到我的职业,我说是生病,业余写一点东西……此病未去彼病又来,成群结队好像都相中我这身体是一处乐园。” “发烧了,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咳嗽了,才体会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祥。刚坐上轮椅时,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岂非把人的特点搞丢了?便觉天昏地暗。等到又生出褥疮,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着,才看见端坐的日子其实多么晴朗。后来又患‘尿毒症’,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怀恋起往日时光。终于醒悟: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个‘更’字。”
史铁生把自己的身体比作一架飞机, 他两条腿(起落架)和两个肾(发动机)一起失灵,躺在透析室的病床上,看鲜红的血从身体里出来,再回到身体里去,仿佛听见飞机在天上挣扎的声音,猜想上帝的剧本里这一幕是如何编排。他直面了自身的全部苦难,笔端流出的文字、却又是那般机智与优美,连表达无奈都用了调侃的语调。我想,他确乎达到了大无畏的境界。诚然,也正是这种在场感,让他看见了时间与自己的身影,让他散发出生命的沉静光芒。他同时呈现他的苦难和他对苦难的态度,彰显出生命的尊贵与骄傲,令苟活者无地自容。
其实,最早读到的史铁生的作品,是他的短篇小说《我的遥远的清平湾》。那时我刚刚告别放牛生涯,走入大学校园。那篇小说像是优美的散文,讲述了一个朴实贫穷而又充满诗意的乡村以及乡村中的人与事。“在山里,有那些牛做伴即便剩我一个人,也并不寂寞。我半天半天地看着那些牛,它们的一举一动都意味着什么,我全懂。平时,牛不爱叫,只有奶着犊子的生牛才爱叫。太阳偏西,奶着犊儿的生牛就急着要回村了,你要是不让它回,它就‘哞——哞——’地叫个不停,急得团团转,无心再吃草。” 记得这段话我读过多遍,像我自己写的。因为这和我在马头山放牛时的心境与情形毫无二致。
因为喜欢史铁生的文字,我曾数次徜徉于北京地坛。没有邂逅过史铁生,尽管我是多么希望有那么一次邂逅。其实我知道,我看到的地坛经过了太大的修饰,早已不是史铁生笔下那个地坛。而今,无论是作为庙会之所还是风景公园,它都已不再是一个荒废的园子。只是在我看来,它依然是一块祭地。过去祭祀皇地祗神,而今可以用来祭祀肉身离去而把伟岸而浩瀚的灵魂留在人间的人。就像这个寒冷的冬日,我们祭奠史铁生先生。
每个人生前都难免想到死后,史铁生那支老练的笔,更是不止一次地触及死亡。他说徐志摩那句“我轻轻地走,正如我轻轻地来”未必是指生死,但却是最好的对生死的态度,用作墓志铭再好也没有。现在,史铁生先生轻轻地走了,我想,他其实连 “轻轻地走”的墓地铭也不愿真的留下的。新年的第一个凌晨,在值着繁重夜班、于一堆官样文章中折腾的些许空隙,我写下这些文字,作为我对史铁生先生的哀悼与怀念。
2011年1月1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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