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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渔火”诞生并成长的几年间,紫蕙个人的生活也波澜迭起。
首先,紫蕙和家里关系的破裂,成了海岬镇市井之间的最新话题,紫蕙的古怪再次被传得家喻户晓。本来,紫蕙回到海岬镇任教之后,一直维持着每天回家吃饭并做些简单家务的状态,但“渔火”成立不久,紫蕙就不再回家吃饭,而在学校宿舍里自己开伙了,尽管她煮饭、吃饭都避人眼目,不让人目睹她“食人间烟火”的现场,但在海岬镇,没有哪一家的事是瞒得过大家的。如果紫蕙离家很远还能推托到客观因素上,问题是紫蕙的宿舍和父母家就在巷头巷尾!因而此事一直被议论纷纷。
好多人充当和事佬,来劝紫蕙回家吃饭。这些人中有亲戚,有同事,也有文友,包括段艟、赵远涛等。但紫蕙既被公认为怪人,自有其古怪之处。她以缄默应对一切劝说,不解释也不置辩,而这种沉默,比激烈的言辞更让人无可奈何。
其实,紫蕙也很难说清其中缘由。看表象,她是在和妈妈一次口角之后负气离家的。那一段时间,妈妈常在紫蕙回家吃饭的时候跟她唠叨,而紫蕙竟然复制了爸爸版本似的突然发火,在短期间内连续发作了两次。尽管两次发火她总共才吼出三个字。第一次吼的是“你别——”第二次只吼出一个“你”字。紫蕙第一次听到自己面对妈妈发出的“雷声”时,立即惊悚警醒,她转身逃离了现场,心里十分懊恼,深怀警惕,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再对妈妈发火,所以第二次发作时只发出一个音,就立即咬牙闭嘴了。她知道妈妈是疼爱自己的,所有的唠叨都是为自己好。她绝不愿意对妈妈发火。但是,短时间内的连续两次失控,而且是在自己已经有所警惕、高度戒备的状态下失控,她知道这种失控将成为习惯性发作无法戒绝,而且将愈演愈烈,惟有疏离制造人为阻隔。她知道这不能作为理由,也说不清,所以什么也不说。
妈妈唠叨的,涉及紫蕙生活的方方面面,而更多的集中于理财上的“傻”。紫蕙在海岬镇教书的那几年,工资从三十多元涨到六十多元,却一直穷得连件新衣服新皮鞋都添置不起。她每月按比例上交一定数额的伙食费给妈妈,剩下的钱自己支配,本来应该手头不紧的。但紫蕙天生不擅算计,在财经方面是“只出不进”的大傻冒。以前在岬东半岛的儿时伙伴来找她,她会将适合于她们使用的衣服、鞋子等财物分送;看到喜欢的书刊,她会掏尽腰包去买;“渔火”所需费用,她二话不说一力承担;老同学或文友们谁有困难,她一旦知道就倾力相助,后来甚至发展到毫不相识的文学爱好者写信求助,她都会按需汇款……妈妈担心她总是这么傻,以后怎么过日子?
爸爸曾郑重其事地跟紫蕙谈过一次话,就她办《渔火》的事发表了父母的正式意见:“本来是不赞成你写作的,因为写作容易惹祸,既然你执意要写,政治环境也有所改善,也就不反对了。但要写你就自己好好地写,为什么要呼朋引友搞什么文学社办什么刊物呢?你起步早,现在已经小有名气,组织起来之后,只有你帮助他们提高,而他们却帮助不了你,你何必浪费这个精力财力物力?况且这帮人大多浮躁狂妄,言行怪异,容易招惹祸端,你要把握自己的文章不惹祸都已经不容易,还要为他们承担责任压力就更大了……”
虽然紫蕙在外面可以偶尔露峥嵘地一展辩才舌战群雄,回到家里却还是彻头彻尾的闷葫芦。父母的训导或责备,她都是默然听着,不得不应答的才极简短地应答,从来不申辩不解释不反驳。但不反驳并不意味着她会顺从。实际上,自到梅岭知青场当知青开始,紫蕙就决定在人生重大问题上按自己的意志行事。
紫蕙并非天生的叛逆者。自幼年起,她就一心想做一个听父母话得父母欢心的的好孩子。妈妈说小孩子要“有耳无嘴”,她从小到大就都“只听不说”。爸爸斥她“没用”,她就将“有用”作为终生奋斗目标。父母的教训是文字会惹祸,她就一直像“地下党”一样谨小慎微。但是,成年之后的紫蕙认为,人生于世应该有自己的独立人格,在不祸及家人的前提下,应该有一番作为才对得起生命。
经济方面,紫蕙认为家里经济情况不差,并非需要接济的那种,自己该上交给家里的优先保证了就尽了本份,剩下的钱给了谁或用到哪儿去都是自己的事,只要做的不是坏事,帮的不是坏人就行。而自己手头有没存款,有没高档服饰,都不在她考虑之列。她觉得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没什么可解释的,亏的是自己又不是家里,妈妈不应该就此唠叨不休。
写作方面,紫蕙认为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从事文学创作只要把握好分寸,已经不至于招惹祸端了,她可以去实现自己的文学理想。至于搞文学组织办刊物的利弊,她承认爸爸所说不无道理。但她认为做人不能惟利是图,如果组织起来能帮助大家共同进步,能带动当地的文学创作,就算自己多付出一点又有何不可呢?况且,这样的文学活动,对自己并非没有好处,那种共同探讨、互相切磋的创作氛围对自己的促进,是金钱所无法估量的。但这样的考虑,她无从出口。
还有一直以来,周围的人对紫蕙的各种指责,让紫蕙觉得自己给父母带来很多困扰。她不在乎人家怎么议论,这些议论甚至更能激发她的思维,但父母是正常人,他们很在乎亲戚邻里的看法。紫蕙明白这一点,也因此而对父母抱歉,但她却不愿顺应海岬镇的潮流而改变自己。所以每每当妈妈杂七杂八地唠叨时,紫蕙就慨然而生这么一种想法:既然如此,你们就不要认我为女儿,断绝关系好了,免得受我拖累!终于,紫蕙在确定无法平静面对妈妈唠叨的时候,就自行断绝了与家庭的关系。
而不为人知的,紫蕙“离家独立”的一个潜在因素,是外婆。紫蕙幼时托养在外婆家,是外婆一手带大的。也许是婴幼期的潜在记忆所致,紫蕙对外婆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对妈妈的。而外婆的晚境凄凉,更是紫蕙说不出的心头之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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