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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 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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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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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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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3 11:55:5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森林
   月光四下游动，在漆黑的森林里搜寻，每一个角落，都有可能会有鲜血和腐尸。这屋后的森林，历来都是神秘而幽深的地方，一切故事的开始与结束的宿命，一个传奇和另一段人生的剧场。
   人是会老的，老了之后呢？会怎样，是像枯败的老藤，松软、剥落甚至是失去生命的色泽，萎缩下去，还是像那野人的尖屋，坍塌，干瘪然后被火光夺取昔日的青涩。屋后的松树林，四季一个颜色，是否是超越了生命的轨距，又或者只是延长了与青春有关的基因，在生命最璀璨的时候，然后，晴空霹雳，直接走向死亡。尼可的脑子里，成天就是这些无聊的念头。在稍微清醒的时候，他也会看着后山的森林，那个他父亲去过，他祖父去过，他曾祖父也去过的地方，但他们大概都老了，没有回来，没有下文。
母亲总是在尼可的耳边唠叨个不停，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如何的英武，如何的干练。那似乎是一个并不美丽也不稀奇的故事，主人公平凡无奇，就像这方静默的土地，朴实到没有区别，没有记忆。回想父亲，叙述父亲是母亲活着的意义。那葱茏的森林，那墨绿色的地方，在母亲的嘴里，在屋子的后面，在遥不可及的山坡之上。对于尼可来说，它就是个怪兽，在夕阳里张牙舞爪，吞噬生命。但当夜色覆盖，又有什么邪恶的东西，阵阵袭来，从森林的深处，从断裂的山谷。
   尼可看着母亲老去，一天一天地流走，他们住的房子，他们种的树，他们养的猪，都一个个离去。剩下尼可自己，和衰老的世界，他也在老，只是自己并没有发觉。当村口，那个打铃的老人死去后，他就接了手，他将一直敲打，直到有一个别的青年人替代。此外，他别无选择，但他还有欲望，曾想冲进森林，冲向父亲在的地方。房子后面，村子的外面，一条荆棘的路，跑到路口，然后围着大松树转上几圈，又退了回来，每每如此。那四季都在的森林，没有谁征服过它，父亲和那些自己压根都不认识的男人都是失败的探索者，都睡在它的怀里。
   那个晚上，尼可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森林，幽深、恬淡、没有恐惧。他有疙疙瘩瘩的皮肤，他就是森林，那些树都是他的汗毛，他的脚趾根根直立，是那岩石的峰顶，那山路都是他的骨架，蜿蜒却从未坍塌。他静默地感觉着来来往往的飞鸟，却没有一个人。他没有眼睛，他看不清，似乎也不需要看清。他的触觉异常的丰满，他感觉到有松鼠在他的身上乱窜，使他瘙痒，不知所措。他知道有只迷路的羔羊在他的胳膊上来回踱步，细长的羊毛骚弄着他的胳膊窝，他想大笑，远处的湍流就送来了清脆的声响。在山的中心，还有很多不规则的石头，大大小小，咯着他痛，有一种冰冷的感觉从他的心底升起，他似乎触碰到粒粒冰块，却只不过是一些石子而已。接着，他又欣喜，他的听觉完全地打开，他似乎听到父亲的声音，就从自己的体内爆发出来，是的，就是从他自己的身体内传出来的，低沉却如此清晰。他甚至听到一个老头子的叹息和绵绵不绝的回音，在他的胸怀直直地碰撞，来回地旋转，升起又落下，惊醒了那南飞的雁群，忽然四下散去。他也从来都没有这么精神过，所有的神经都饱满地张开，就像被剥落一层层麻木的皮肤，赤裸裸把神经暴露出来，与空气、灰尘、和那些飞鸟一次性接触个够，那些鲜血淋淋的毛细管疼痛却又有一种异常的刺激。他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一样，湿漉漉的露水让他似乎回到了母体。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自由，对他而言，世界以前只是一个谎言。然后，他醒了，母亲死了，在寒冷的夜里，永远也不醒了。
   母亲也进了森林，在那不规则的石头堆里，在那个老去的松树后面，有一面白旗插在上边，歪歪斜斜，跟着风轻轻地飘，飘进尼可的眼里。屋里只剩他一个人了，只剩他的关于老去和生命的思索，他静静地看着屋子，也没什么感觉，也没什么情绪，没什么意义。他什么也不想去做，只呆呆地坐着，想着，背靠着森林，和着阳光。
   很多天过去了，尼可突然从屋里冲出来，跑向村口，跑向屋后，围着大松树，那个他仅仅能达到的距离，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