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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闻》(一组八首)
◆《无端》
你怎么提起藕断丝连,竟如此无端
我们地里的谷穗,正在飘香的路上
泥中的洁白,正在成长并逐渐丰满
我给你猎来的小麇,正在练习回望
这一桌腾腾热菜,你怎忍看它冰凉
请在词典中剔掉这个词,曾经拥有
这个时代的说辞,对我们并不合适
天涯明月,如此遥远,又如此亲切
被覆盖的我们,我们被覆盖的今夜
令炎炎夏日,开出清涟不妖的一支
我们完整而又孤独。我们在佛座下
是舌头,也是肝脏。消过毒的语言
使白伞、金鱼、宝瓶……所有结幡
在科尔沁草原上,找到流连的地方
◆《孤单》
当纯洁的白从一只沙鸥飘向另一只
天空愈发高远,雪的味道愈加浓烈
青楼上丝竹声,在星光中愈显缥缈
只有大海,始终用无法切割的烟水
用心,将泥沙洗成不相粘连的一片
宛如此岸和彼岸,只不过一水相望
盈盈的紫,楚楚的素,在雨中相视
而笑,像火种举成燎原烧天的影像
并将此后的一切,收藏于焦土之中
城中春色,何尝是草木的郁郁葱葱
在黑色土地上种植石头吧,让草芽
像淙淙的清扬,环绕这坚牢的石房
用绿蔓和白芷做成胡绳,使它芳香
饮马咸池的人,始终相逢在道路上
◆《对称》
对称是可怕的。九重之下就是十八
梵音更长久流布于沙漠。五色六蕴
在恒河中洗过之后,大雪山的净水
才开始抚慰我,并将我的五脏六腑
漂洗成随时可以剥落的颜色和泥巴
一窟窟灯火是可怕的。不要来扰我
我刚刚把丝绸垂下。月色下的驼队
会带你回家。我始终裸露在黑暗中
清洗喉咙的香火,将自己交给沉默
大地不说话,被唤醒的事物正痛着
首尾相环,才能将一个人看护周全
无人的地方,语言才开始自然流畅
你要将自己收拾得空无一物,莫在
狮吼处,更听琵琶声急、琵琶声远
◆《狱壁》
攀附在上面的,一定是神秀。慧能
偷走了我们的明镜和菩提,使炼狱
春暖花开。而你看到的雨水和田园
始终在蓑衣和廊桥之外。斜风细雨
的倒影中,还有人在无鸟山下钓雪
你红红的头盖,就是四大之一的火
除了给我带来光明之外,一无所是
彼岸的柔情,只是我们虚虚的上善
这凡尘中的温软啊,让我永悬石壁
而肉身,将磨洗掉肉身刻下的语言
还是让我俯下身来仔细倾听一朵花
她看着壁上的我,泪水一样不落下
云水穿过我们郁郁垒垒的心;石壁
更光滑,正好照见天涯明月的传说
◆《奥秘》
我们被领到这奥异之前,多么幸福
像羔羊。我们如此透明,如此清浅
随风潜入的乡野味道,我们的豆蔻
是风尘中的十三,濯亮繁花的诗眼
秦淮脂水越积越厚,我们越洗越薄
低于尘土不是姿势,是来路和归途
梯子上的要下来,石壁上的要下来
甚至洞穴也不是我们的。我的新房
筑于水涯,又随水漂走,没有新娘
狼烟中的灯盏,此刻,晨星般遥远
我是自己的异乡人,不能自己认领
摊开双手,黑土、白纸、蓝色的电
鱼贯而过。在给予中劫掠的神秘者
月色这样空明,你要将我带往何处
◆《弱水》
弱水深藏于万物,并未覆盖了一切
我不是风露多时的一只。我在岸上
看。是水流过,彼岸和此岸才复活
我看你:灼灼一树,蹊径已成大路
你看我:飒飒几枝,依然无可驻足
我渴望阴影,就像你总是依恋光明
浮光掠影下的黑暗,是我觉悟之途
是引领下的选择。不孤单也不孤独
苏格拉底说:我去死,你们去活着
先生说:扛住。释迦牟尼就进去了
今天,弱水纵横,鱼篮中装满鲜花
谁还在静听夜雨,谁还在愀然危坐
赤壁下的绝唱一早就被篡改成狂欢
对峙的高山,欸乃声中也纷纷坠落
◆《神话》
你在荒莽上种植魔法,使夜露闪烁
萤火照见自己,石头的梦更加深沉
弱水治疗土的饥饿并带走草的喧嚣
你口衔朝阳,使穴居者欣喜于无言
使雄鹰在广天上:翱翔,不知疲倦
而我手执鹅毛,洁白一端轻轻向上
像灵魂,向下沉潜到另一端,划出
墨色的痕迹。和谐的歌唱渗透一切
春花秋月,在你的旋律中成为背景
我们不但看见且听见冥冥中的神示
身背包袱,我既无所有,也无所适
异乡,是开始、过程和结束。离去
是我的正途。缺席的人,因为缺席
而被反复提起,不是我惟一的理由
◆《领受》
花在水面上开过,旋即复归水底下
我们就领受了一场浩大。天涯归路
无镜,亦无锁。阑珊处是万家灯火
社稷坛藏在荒原上,我是一纸刍狗
找不到纯净的火。提起来惟有滴落
无须规避。这就是我水浴后的当下
火种成为冰花,我穴居成蛇,伏着
鱼才渴望水带来自由。我在潮湿中
蜕皮并思考,为何使人接近上帝者
罪孽深重!重返黑暗可是重回乐园
让人们去领受圣餐,我要继续领受
自身的黑暗,以及来自光明的憎恨
不仅缺席,而且缺场。我没有座位
也不想在场者因为惊慌而更加疯狂
《如是我闻》(二组八首)
◆《夜凉》
风声过后,一切都静了。惟有树叶
还轻轻摇晃。多么令人不安的提示
我看见了什么?什么在动?心和物
区别在哪?就像你我、昨天和现在
断流之后,河床和它灌溉过的田野
被叫做大地。茨实如鱼。水土空空
当我们如此遭遇,此间色相如剥笋
风声、水色何尝就不是涅槃的开始
濠鱼下沉,鼓盆消逝,夜从未凉过
当他们说家在天涯,天涯明月如梭
叹息是他们的。即使路上行人如鲫
灵台空明处,我们的道路并不拥挤
生之美好如死之幸福,苦茶的味道
随夜色凉透我们的骨髓,慢慢澄澈
◆《月朗》
今夜在乡下,看雨水洗过一地泥沙
带走灼人的气息。我不再心如刀割
围屋里一两声轻叹,像鼾声般平静
又像梦的味道被风一丝丝吹动飘散
无须再遥想:谁人还在?是否无眠
只要月色星星点点洒落在荷塘上面
这就是我的夜晚。暑气里荷香淡淡
翻开心中的书页只需要一瞥的时间
这个时代没有鸿雁,候鸟销声匿迹
沐浴过的树木,也将身影紧紧收藏
在贫瘠的乡村里,我再次看到贫瘠
月朗了,除了照见浮云,一无所有
不知道今夜老家的苦楝树又会怎样
淡紫色的花会不会被一轮朗月照见
◆《尘染》
河流污染以后,只有月色尚且干净
你临水而居,因此酷爱明亮的夜晚
让我把收卷起来的月亮缓缓铺开吧
洒落下来的寂寞,有杨柳枝的凉意
劫难前,草尖上的露水看见这一切
看见洁白的肉体和骨头裸露在地上
没有藏污纳垢的衣服并且一尘不染
看见人把草木喂养,河水清清亮亮
在这个生而蒙尘、六根尽染的世界
他们还能借一捧月色,彼此遇见么
我始终把黑夜里的涂抹当成了拂拭
周而复始的动作,多么像吴刚伐树
桂花这样不断摇落在我身上的时候
我微尘的人生,是否染上一朵紫色
◆《水落》
谁看见如此郁郁累累,河流的心底
谁就知道我的心事。为功名者钓雪
谁会在意浮上水面的石子?谁在意
这浮石,被大鸟叼走还是落入鱼腹
水浮莲以时光的速度生长在河湾处
郁郁葱葱——掩盖夜间发生的一切
提起一只湿湿的脚,水声还在继续
风干的另一只,却找不到它的鞋子
有些人一直守口如瓶不说原形毕露
裸睡在水里,冥想鱼和石子的生活
冥想水面盛开紫色的花。水浮莲花
不在佛座下。成片的美丽瞬间消逝
一切都那么容易衰朽,我无所依凭
鱼篮收取石头,不需要等流水回落
◆《左侧》
风吹过来的时候,我挥手将它斩断
并用雪掩埋了空中滴落的红色斑点
不能让腥味随倒灌的气体扑面而来
我的躯体只能像息土一样一再膨胀
把流言阻挡,让它在你的视野之外
这是我隐忍不言又心甘情愿的选择
我希望你能一直站在我最弱的一侧
看不见我如何用右手封杀那些恶意
只有相知相守,才意味着共赴患难
我本是一名夜路上行色匆匆的剑士
只须记住危险永远只是自己的危险
不该留意谁会站在谁的哪一个侧边
如果你别在左心房上的那枝紫色花
没有将我的眼睛擦亮,寂寞多安祥
◆《柳鸣》
园柳变鸣禽的时候我又听见了自己
那是春天以青草的样子从白骨长出
我们无闷的生活像南北通透的新屋
入户花园的锦鲤随数码盒变换游姿
窗外若有几滴旧雨来打半开的窗子
新雨的温柔就会加倍渗透你的肌肤
消解你骨头里那些长年不愈的酸楚
让你舒舒泰泰继续翻阅经卷和故事
青灯下的古佛像木鱼被被时光收拾
我也不记得我们经走过哪些来时路
当空山中的人语随木芙蓉开开落落
我如何在心房中将尘染的铜镜拂拭
恰巧就是一朵鸟鸣开向春夜的深处
我们才能在落英中彼此认出并遗失
◆《心甘》
千回百转的味道还未曾吹气成兰时
你已经赶在了我的前面把夏天接住
纳凉的其实就是一把蒲扇两只杯子
沉默的肺腑比塘底莲花的茎骨更低
外直中通就深藏在污泥与止水之下
藏在朗照下的芬芳无法到达的处所
如果说固守不过是流离的一种形式
我们何须提什么是拾得什么是放弃
河床安稳得从不过问流水们的去向
蛙声里的稻花正把甜甜的心浆灌满
青青的草骏骏的马恬然活在风月下
不再追索千百年前逐水而居的生涯
小兽也终于回到了老人们的猎枪下
一起倾听从塞北到江南盛开的梨花
◆《陆沉》
大地沉入海底的时候我还在戏耍着
计较着我的心与这世道之间的距离
其实我应该想到在国家被灭亡之前
看见没顶之灾的人早已经身膏草野
野玫瑰变成珊瑚被我们从水中取出
这时候是不是就连哭泣都显得可耻
难道鲛人的眼泪真的可以被我捡拾
难道沧海变桑田一切就能重新开始
最先放下呼吸那只鱼一定不是庄子
做到一而不党那个人也一定不是我
我们紧紧抱住生命并吸吮它的蜜汁
以为大地有永远可供逍遥寝卧的樗
陆沉并未收走曾经生机勃勃的一切
它只是迫降放飞者高于水面的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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